虽然已过去了大半年,可京城的一切却都没有太大的改变,到了夜间,依然执行宵禁,除了按时按点经过的巡夜军卒之外,白日里车水马龙,行人如织的大街小巷里却是空空如也,连个人影也见不到。
当然,今夜却还是有些不同的,一身灰黑色紧身衣物的杨震就摸着黑,矫捷地穿行在他再熟悉不过的街巷之间,不时借着某些拐角与阴影,躲避开迎面或斜刺里过来的巡夜官兵。
本来,他是不打算深夜外出的,但在知道京里有不少人已对自身带着浓重敌意后,为了尽快掌握情况,同时也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决定走这一遭。
在连续避开六队巡夜官兵后,杨震终于来到了一处并不太起眼的小院落前。他又一次四下里张望了一番,确信无可疑后,才把手在墙面上一按,很是轻巧地翻过了一人多高的院墙,落到了里面。
可就在翻身而入的瞬间,一道寒光就带着激烈的破空声突然自旁边唰然而至。好在杨震早有防备,落地的同时低头含胸,身子往边上用力一蹿,正好从那道寒光的底下蹿了过去,然后口中低低喝了一声:“是我!”
听到他这一声招呼,那紧随而来的第二刀才猛地停顿下来,这时杨震才有暇抬眼看向那持刀之人。一看之后,眼中露出惊讶之色:“胡戈,竟是你吗?”
原来那名持刀攻击杨震之人正是胡戈,此刻他虽然拿着刀,却早没了刚才的凌冽杀气,脸上满是惊喜:“千户你回来了?刚才多有冒犯……你没被伤着吧?”
杨震苦笑了一下:“小子,我看出你武艺有了不小的长进,可你也不用自大到认为这几下就能伤到我吧?”
“哦,嘿嘿……”胡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当然是伤不到大人你的。”若不是他现在只剩下了一条胳膊,只怕另一只不持刀的手就得搔起头来了。
“是向兄指点的你刀法吗?”杨震看了他一眼问道。他看得出来,胡戈刚才所展现出来的本事可比以前要厉害得多了。
“是啊,我们一路回来没什么事,师父他觉着我根底还算不错,虽然断了一臂却还能有所进境,就教了我这一套以攻为守,借着残躯发挥更大杀伤力的刀招。在来到京城之后,我也潜心苦练,这才有了点模样。”胡戈颇有些兴奋地道。确实,他本以为断臂之后自己怕是要成废人一个了,没想到却柳暗花明,在向鹰的指点下学了这么一套凌厉的刀法,心里自然得意了。
“你拜了向鹰为师?”杨震又有些奇怪地问了句,在得到确实的答案后,不禁一声笑:“没想到让你们一同押了人回来,反倒成全了一对师徒哪。对了,他人呢?”
“见过大人!”随着他这一声询问,向鹰便来到了两人跟前。虽然他脸上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眸中闪闪发亮,却还是体现出了心中的喜悦。
“向兄别来无恙哪,想不到这才几月工夫,你就收了个好徒弟。”杨震哈哈一笑,上前用力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向鹰勉强一笑,这才解释道:“本来我只打算教他一套刀法用来防身,没有收徒的意思。可这小子老是缠着我,我又不好弃之不顾,就只能答应下来了。怎么样,大人觉着他这套刀法可还行吗?”
“这刀法我虽只看了两招,但其中意图已很是明了。就是借着一臂断去的破绽来全力进攻,彻底放弃了这半边的防御吧?这刀法虽然凌厉,但终究有些冒险,若是遇到真正的高手,怕是会吃亏哪。”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杨震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直接点出了问题所在。
向鹰闻言也不生气,反而点头道:“不错,这正是我这套刀法最大的问题。只可惜一时半会儿却想不出改进的办法来,只能先这样了。”
几人在谈论了一番武艺上的问题后,才转回到屋子里。杨震笑着道:“看你们如此小心,深夜都有人随时戒备着,我想我应该不用问这个问题了,一切都还算安全吧?”
“当然,咱们藏身在此并无旁人知道,自然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了。”胡戈忙回答道。
“那……那个叫姜浩的家伙可还老实吗?”杨震露出满意之色,这才回到了正题之上。之前他叫胡戈二人把人带回京城是留作后手的,虽然现在自己在大同的目的已全部达成,但此人却或许在将来还能有什么用处。
向鹰把目光往一侧的墙壁上一闪,随即点头:“人就在旁边屋子里关着,除了有几次想跑出去,被我打断了腿之外,一切都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杨震点点头:“你们接下来继续看着他,此人或许还有些用处,我还想借山西那些世家的力量来做些事情呢。”这便是杨震这时候赶来的目的所在了,既然有人要对付自己,那他就得想着应对之法,而被动防御向来不是他的作风,主动出击才是。
但同时,杨震也很清楚一旦自己落入某些大人物的注意之下,接下来要办什么事情就很可能不会如之前般隐秘和自由了,所以便趁着今夜一切还没开始之前先来和胡戈他们打了招呼,确认一下手上的筹码。
“大人可是想借他们的力量来对付冯保?”向鹰突然问了一句。
“嗯?你怎么会知道的?”杨震略有些惊讶地问道。虽然向鹰还算可靠,可自己之前也没有把真实的意图详细地跟他说过哪,怎么身在京城的他会了解自己的想法呢?
见杨震这么问,又是一脸惊讶的模样,胡戈的面色也是一紧:“难道这次的事情不是大人你授意的吗?”
“什么事?”杨震心里也不觉紧张起来,赶紧问道。
“就在年前我们刚回到京城的时候,京里就被人风传着当朝的冯公公被诸多言官攻讦之事。因为这事有些古怪,我便暗中进行了调查。”向鹰的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经过一番暗查,我才知道原来这些家伙都是受了山西那些大世家的指使才这么做的。因为之前大人你曾说过要利用手中的筹码和那些世家斗上一斗,我便以为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授意的呢。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不那么简单哪。”
杨震也听得有些目瞪口呆了,他没想到这短短时日里京里还发生了这么大一件事情。但在震惊之后,他便隐隐猜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真是好手段哪。这些世家看来还想与我为敌,所以便给我找了个好对手。他们这是想借冯保的势来对付我哪!”
“他们竟这么大胆?难道就不怕大人你把姜浩给交出去,置他们于死地吗?”胡戈顿时怒道。
“他们还真不那么怕。因为山西的事情已告一段落,我要是这个时候把人交上去,连我自己也有不小的麻烦,再加上冯保在上面盯着,这样只会置我自己于死地。也怪我,之前觉着有这张底牌在手,就没有把那些世家太过放在心上,一直不断地得罪他们,才使他们做下这等反击之事。今后行事,还是稍微收敛一些为好。”杨震苦笑一声道。
这下,他终于明白为何刚一回来就有谭纶来给自己示警保驾了,这次的事情可把冯保得罪狠了,接下来的日子确实将很不好过。
但即便如此,杨震也不会怕了冯保。为了达成那个最终的目标,冯保一直都是他想要早些铲除的敌人,最多现在只是把两人之间的矛盾公开而已。毕竟自己还不是东厂的人,他冯公公就是手再长,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就如以前的唐枫一般。
但他的念头才刚一起,胡戈接下来的话却又叫他大为震惊:“大人,还有一事,不知你是否收到消息了……”
“嗯?你有什么话便直说吧。”杨震见他一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陡然便是一紧。他明显地感觉到了,这事可比之前可能与冯保公然决裂一事更糟糕。
见他这样子,胡戈就知道他并不知此事了。想来也是,这只是锦衣卫内部的事情,就是一般的京城百姓都未必会去了解,更别提身在大同的杨震了。在略作沉吟之后,他还是打算实言相告:“大人,就在十月底十一月间,锦衣卫内部出了点状况,掌刑千户唐枫唐大人他被关进了诏狱之中,随后不久,他便被传已死在了狱中!”
“你说什么?”即便杨震已有了不好的感觉,但在听到他这番话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目光定定地看着胡戈:“再说一次!”
胡戈为其犀利的目光所慑,心里不觉打了个突,但还是重新说了一次:“在几个月前,唐千户他因罪入狱,最后死在了诏狱之中。属下也是回来后打探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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