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破烂烂的门头,匾额是没有的,门头上用烧火棍歪七扭八地写了“总兵府”三个字,进去是一间四合院,除了正堂里一张桌子,四把椅子,卧室一张床,一个衣柜,院子里还有一口井,啥啥都没有。
别说是秦臻了,马大哈都开始不安地吹嘴唇刨地了。
什么?就让马大爷住这里???老头,你在开玩笑?
秦臻立刻塞给它一根胡萝卜,低声喝道,“闭嘴,吃你的胡萝卜去。”
再不给点东西占着它的嘴,待会儿这匹恶劣的马能喷陆仲一身口水。
马大哈不吭声了,嚼嚼嚼。
陆仲道,“你先收拾吧,我走了,待会儿我让内人送床铺盖来,先应应急。”
“多谢陆世伯!”
“吃的我待会儿也给你送来。”
秦臻想起怀里还有俩饼,就谢绝了,“不用了,不麻烦陆夫人了,我刚刚在县衙门口买了两个饼,凑合一下就行。”
陆仲不以为然道,“呵,那老小子的饼根本就不能吃,当凶器还差不多。早先镇上有个人被山贼抓进山里,所幸早起从他那儿买的饼还揣在怀里,这人就靠着这饼子砸开了锁,越狱成功逃了回来。”
?
秦臻狐疑掏出饼子,捏了捏,果然啊。。。比他妈永安镇的城墙都结实。。。
她只得接受了陆仲的好意,二人都外向,这么一番谈话下来,很快就以“贤侄”“世伯”相称。
送走了陆仲,秦臻和马大哈站在院子当中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蛋疼的情绪。
“看什么?我住的也没比你好到哪里去。”
马大哈嚼完了胡萝卜开始嚼秦臻的短袄。
我嚼,我嚼,我他妈嚼嚼嚼,别的马跟着主人吃香喝辣,步步高升。马大爷跟着主人被发配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大爷跟你拼了!
妈的,跟着秦臻混,三天饿九顿!马大爷要换人!要换人!
还好这小院子有个小小的马厩,只有马大哈一匹马倒还算宽敞。
她打了井水,开始将小院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不多时,陆仲两口子抱着铺盖卷儿拎着食盒就上门来了,还给她带了些简便的生活用具。
哎,果然有熟人就是好。
两口子跟秦臻一起用了饭,秦臻提议想去镇上采购些日用品。
陆仲上下打量她道,“贤侄,你这一身行头去买东西可不行。”
秦臻看了看自己穿什么了?厚厚的大氅,脖子上戴的是玄狐皮围脖,一袭靛蓝棉袍。袖口是深色缘边,一双半新不旧的靴子,很普通的打扮。
“世伯,我这一身有什么问题吗?”
陆仲摇头道,“问题大了去了,你等着,我去衙门里给你取一身过来。”
秦臻一头雾水,但还是听话地在小院里等着。
过不多时,陆仲拿了一套外衣,一件披风和一双鞋过来。“换上这些再出去。”
秦臻看着桌上那些破破烂烂的外衣,还有也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陈年老靴,上面七八十来个洞,一言难尽。
不过她也领会了陆仲的意思,她这一身是普通,在燕京城里,普通到不能在普通,可在这小镇居民的眼里就不一样了,那特么可是大冤种送上门,不宰白不宰啊!
她刚刚可不就被人宰了五十文吗?
她去把这一身换上,又在地上抠了点土,把脸抹抹脏,再把头发抓得松一点,推开门一阵北风呼啸而过,秦臻打了个哆嗦,浑身上下都窜风!
陆仲等在正堂,不一会儿,一个蓬头垢面得年轻人出现在他面前,鼻子下面还拖着两道亮晶晶得鼻涕,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如此逼真得,陆仲不禁点头,孺子可教也!
秦臻打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世伯,咱们可以去了吧。”
陆仲带着她走街串巷,果然永安镇十分萧条。
秦臻要买盆,卖盆的大娘看她跟陆仲走一起,“三十文。”
陆仲惊道,“三十文?!黄四娘!你这盆,老夫记得早先只卖五文。”
卖盆的黄四娘咄咄道,“陆大人,你记错了吧!奴家的盆什么时候也没卖过五文。”
陆仲还要再与她争辩,只听得旁边秦臻在一旁道,“算了,陆世伯,我们还是看看别的吧,实在不行,小侄自己做一个应急也是可以的。这位卖盆的大娘也不容易,莫要再与讲价了,人家也是要糊口的。”
陆仲一怔,刚想说你这孩子是不是不了解市价,怎么还帮人说起话了。
秦臻已经站在路中间仰天长叹,高声道,“可怜我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爹死娘改嫁,祖母靠着两亩薄田含辛茹苦把我拉扯长大,可恨那地主老财贪心不足,勾结官府,占了我家田,抢了我家房,我祖孙二人被赶了出来,祖母去理论反被他们打了一顿!回家没熬过三更就一命呜呼了!我去告状,反而被打断了腿,无奈之下,我只得安葬了祖母,沿街乞讨,一路来到永安镇,幸得陆世伯收留,哎~要不我还是再找个地方卖身为奴吧,若是我爹娘健在,我哪会落到如此天地,爹啊~娘啊~”
“手里呀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
“小白菜啊地里黄~两三岁呀~没了娘~”
?
咋还唱起来了呢?
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陆仲索性站去了一边,将舞台交给秦臻,看起来贤侄精明,已经迅速领悟到了在这里生存的精髓,发挥的比他要好,这会子已经演起来了,他在那里只会是多余的。
众人听得起劲,竟然还有这么苦的人儿?
黄四娘一开始听得目瞪口呆,再往后听就直抹眼泪,最后抱起盆就塞秦臻怀里,“妈呀,太苦了,可怜见的,给吧孩子,大娘不收你的钱。”
旁听的群众见状,也开始争先恐后往秦臻怀里塞吃的,县衙门口卖饼子的老头路过,听了半天,犹豫半晌终于从兜里掏出一文钱。
陆仲啧啧道,连铁公鸡也拔毛了。。。这卖饼的老小子守在衙门口几十年,只见他坑人,就没见过他出钱的时候。
秦臻抱着汹涌而来的物资,不停道,“谢谢,谢谢,好人一生平安。”
眼看要饭要的差不多了,她努力从人群中往外挤,“谢谢乡亲们,佛祖会保佑你们的。”
她挤了出来,冲着一旁的陆仲使了个眼色,陆仲急忙上前,帮她抱着一大堆东西,众人还泪眼汪汪地站在那里目送。
秦臻一瘸一拐地跟在陆仲身后,一步三回头地向众人挥手,飞吻。
人群中突然有个人小声道,“咦,她刚刚不是走路还正常吗?怎么突然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