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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老头”是陈光公司的老板外号,平时见面大家都恭敬地叫他“江总”,约莫四十多,近五十岁的年龄,身材偏廋,个头不高,准确地说个头挺矮,公司每年赚不少,是个实打实的有钱人,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印证十个秃子九个富的俗语,头发乌黑浓密。不管怎么样,在一帮年轻的打工仔眼里,老板就是彻头彻尾的“糟老头”。

每天晨会,“糟老头”会跟大家一起开会,一起齐声高喊:“努力工作,你好我好大家好,越来越好。”的口号。

生产线汇报完前一日的工作情况后,“糟老头”最后总结性发言,从国际形势说到国内形势,从行业形势说到企业经营环境,引导大家珍惜现在的工作。

这不,今天的晨会,“糟老头”别开生面地给大家讲了一个故事:“大家有没有看过西游记呀?”

底下员工一片沉默。

“糟老头”继续追问:“看没看过?”

一片沉默。

“糟老头”不甘心地问:“有没有人看过?班组长说说,看没看过?”

不明就里的几个班组长发出高低不平的声音。

“看过”。

“嗯额,电视剧看过了,书不记得了。”

有人回应就好,这个故事就能继续下去,“糟老头”洋洋得意地笑起来。

“糟老头”故作神秘地说:“西游记里唐僧受菩萨指派,去西天取经,路途遥远需要坐骑,天上地下一通乱选后,挑中了一匹白马和一头驴,菩萨就来到这两个牲口跟前征求他们的意见,结果白马决定赌一把,最后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了,白马成神了。成神后的白马,又回去看驴子,结果驴子老了,还难逃被宰杀的命运,驴子看到成神的白马,非常后悔,没有在最初确定好目标,一辈子混吃等死,最终一事无成。”

“糟老头”说完,目光扫视全场,全场鸦雀无声。

“糟老头”总结式地说:“没有明确的目标,混吃等死就跟驴一样,永远没有出头的日子,大家要好好干,认真干,珍惜现在的工作机会,争取和公司一起成长,就算没法出人头地,最少也不荒废光阴,也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全场沉默着,谢荣偷偷瞄了一眼陈光,陈光面无表情。

“糟老头”示意性地点点头,“散会。”

*** ***

下班后,陈光和谢荣并肩散步。

谢荣:“老板最近怎么了?每天早会总给大家打鸡血。”

陈光脑中立刻浮现早会时的“糟老头”,忍不住笑起来:“不打鸡血怎么办?天天画饼大家又吃不饱,整个工业园区就这家单位工作时间最长,劳动强度大,加薪幅度最低,你算算最近公司跑了多少人?关键是,这些人就在不远不近的百米内的其他公司上班,他可不急吗?!”

谢荣笑着问:“他就不肯多加点工资!明天他又讲故事?”

陈光微笑着说:“你管他的,他爱讲不讲,谁理他。”

谢荣:“阿伟都走了,他跟你联系了吗?”

陈光点点头,“他也在附近厂上班,工资加了快有800了,不过很辛苦。”

谢荣:“那我们还继续待着?”

陈光:“继续待着,去其他单位也要适应,看准了再跳。”

谢荣眼前“拖鞋”的影子晃了晃,她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嗯”一声。

*** ***

公司全员的晨会。

“糟老头”又开始 “打鸡血”,“公司现在产值已经达到6千多万了,预计全年可以实现8千多万的产值,这说明公司的管理水平远远超出同类型的企业,公司上下一条心,加油干,大家对实现1个亿的产值有没有信心?”

场下一片安静。

“糟老头”满面笑容继续追问:“有没有信心?”

班组长应景式地说:“有。”

“那就好,散会。”

某生产线员工憋着嘴,低声梗了一句:“赚点吃饭的钱就算了,还实现1个亿,你都住高楼别墅,躺在钱上面睡,再加油干,我们坟头怕是长草了,躺在棺材里睡,你怕不是有病。”

周围听见这话的人,忍不住笑出声。

*** ***

陈光现在算得上是老员工了,“糟老头”对他多少有印象。

“糟老头”拍拍陈光的肩膀,“光哥,在公司有4年了吧?”

陈光笑着点点头,手下的动作一点也没变慢。

“糟老头”眼睛瞄了一下谢荣的方向,“你女朋友也干了快4年了,我应该记得没错。”

陈光听到这话不知就里,没有马上回答。

“糟老头”:“光哥,是中专?机械专业?”

陈光平静地点点头,“嗯”了一声,继续听“糟老头”扯下去。

“糟老头”:“好好干,公司年底会给老员工调年资工资。”说完,并不等回答,背着手走开了。

隔壁开着铣床的人,左右探看后,横跨出一步跟陈光说:“这糟老头想调工资还要等到年底,光哥,你女朋友的事情他都知道了,估计是要给你们两口子多涨点工资。”

陈光不置可否地说:“不会,我们两个都在公司,他应该不会多给,都在赚他的钱呢,他会这么想。”

旁边的人听见摇摇头,“哎,算了。”

陈光一脸平静,心里却想着其他的事情,“质检部最近缺人手,原来的质检员走人了,还是要争取一下,换个岗位工资高,还有计件工资。”

下班后,陈光叫谢荣先回去,自己等着质检部赵部长下班,跟着并肩走了一路。

陈光:“赵部长,想跟您打听个事情。”

赵部长:“行,你说。”

陈光:“部长,质检部最近还对外招人吗?”

赵部长非常肯定地说:“招人。”转头看着陈光:“怎么你想来?行啊,老员工懂得多,技术过硬,我觉得可以。”

陈光有些惊喜:“真的吗?那我该怎么办才好?跟老板直接申请吗?”

赵部长想了想:“我跟老板先沟通一下,你等我消息。”

“好的好的,谢谢赵部长。”

又过了几天,陈光并没有等来消息,他知道质检部起码缺3个岗位的人,可按老板的惯有思维一定是只招一个人。

陈光有些忐忑起来,“这么久了没消息,不会没戏了吧?”

赵部长的身影在生产线穿梭着,陈光直觉是没戏了。

赵部长拿着图纸走到陈光身边喊一声:“陈光,你过来一下。”

陈光用抹布擦了擦手,跟着赵部长走出了生产线,直接来到公司大门外。

赵部长:“阿光,不好意思,你托的事情没办成。质检那个岗位,老板招了一个大学生,明天就上班了。对不住啊。”

陈光感觉心里一凉,但还是礼貌地说:“没事没事,谢谢赵部长帮我说话。”

赵部长歉意地拍拍陈光的肩膀。

陈光回到工位继续干活,脸上失望的表情想掩盖都掩盖不了。

不远处的谢荣看见了,心里已经明白了一切,她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开始重拿重放东西,“跟公司拼命干一辈子都没用,有苦活累活就是我们,有好事加工资就忘记干活的人,难怪公司留不住人。”

到下班的时候,谢荣心里已经是怒火滔天了,她直接拽着陈光就回家了,丝毫不顾及旁人的目光。

一连几天,陈光的工作情绪都不高。

“啊!”陈光一闪神间,右手大拇指被车刀切开深深的口子,瞬间,鲜血汩汩往外涌。

谢荣转头看见,像炸了锅一样,停了工作机床,跑到陈光面前,看着陈光用力压住出血口上方,鲜血仍然不停往外涌,陈光因剧烈疼痛脸色已经惨白,面部表情都有些扭曲,谢荣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很快,办公室的人跑出来,质检赵部长也跑了过来。

办公室来的人是新来的人事妹子,看到这些有些慌乱。

赵部长:“走,开公司的车,我送你去医院。谢荣你去一下,其他人,就不要去了,人事部的跟老板说一声,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人事妹子慌乱地点点头。

医院里,陈光缝了6、7针,开了药,观察了一会就回来了。

赵部长代表公司安慰着陈光,“阿光,这次的医药费由公司全出了,另外,再发500的补助,跟工资一起走,这一周你就好好在家休息,休息期间全勤,好好把伤养好。”

谢荣刚想说什么,陈光马上说:“好的,谢谢公司,谢谢你呀赵部长。”

陈光在家里横躺竖躺着开始休养身体。

一帮要好的同事也都来看望,何伟听到消息也赶来看望,“光哥,好好休息,养好伤,其他不用多想。”

几天过去,着实无聊。

陈光整理着家里囤放的拖鞋,“荣,明天周末,我俩去大学城附近的市场摆摊吧。”

谢荣有些心疼地说:“哪里要这么着急去干活?”

陈光:“干点活可以分神,不会老想着伤口的事情,要是摆摊卖鞋找到门道,没准以后我们要靠这个发财呢。”

谢荣被逗笑了。

周末晚上的地摊生意还是过得去的,俩人收摊后,骑着车说说笑笑的往家赶。

“轰!”一声巨响,前面道路的护路沟里翻了一辆黑色轿车,轿车开始冒烟了。

陈光停下车,试探地向前看了看。

谢荣一把抓住陈光的左臂,往后拽,“你别去,不知道什么事情,你不要多管闲事,我怕。”

陈光任由谢荣拉拽着自己,仍然往前查看。

车里是有人的,在驾驶位上,系着安全带,人上身还是能活动的,应该是腿被卡住了。

陈光决定走过去看看,能帮就帮一把。

走过去一看,陈光大吃一惊,驾驶位上的人居然是“糟老头“-陈光公司的老板江总。

“糟老头”系着安全带,侧身躺在倾覆的车里,右脚卡在刹车板下,额头流着血,他的左手努力想通过半开的窗户打开驾驶位的车门,脱离眼前的危险。很显然,他根本做不到。

陈光慌乱地大声喊:“阿荣,你快去前面小卖部打电话,120,哦,还有给公司打电话,晚班有人的。”

谢荣骑着车往前,叫人来帮忙。

陈光冲到车门前,查看了一下老板,“江总,你怎么样?还好吗?”

“糟老头”抬眼看一下,虚弱地说:“阿光,你来了,谢谢你哦。”

陈光:“我帮你把门打开。”可怎么用力,车门就是无法打开。眼见到“糟老头”越来越有气无力,陈光心下着急,不顾的许多,手脚并用拽开门。

新鲜空气涌入车厢里,“糟老头”长长的舒了口气,陈光伸手解开“糟老头”的安全带,却不敢乱动,“老板,我不敢动你,我怕你有伤,乱动还会更危险。我叫谢荣打120了,要不等等?”

“糟老头”点点头,表示听见了,“没事,我自己可以出去。”

“糟老头”努力用手扯出被卡住的右腿,双手支撑着往外爬。

陈光看见这样,让“糟老头”抱住自己的脖颈,用手托住“糟老头”的腰,慢慢地把人移出车厢。

两个一前一后受伤的人,半躺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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