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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安静的上完了整节课。男子也似乎被她清冷的气质所浸染,注视着女子葱白指节搭住的那只黑色钢笔,沉醉在平冢静异国陌生的语言里。

而那道不断在网格纸上划出好看弧线的“沙沙”声构成了男子与她唯一的联系。

时间过的很快,分别亦是理所当然。

此刻正是听着樱雨入眠的时节。

即便是沉闷凝滞的教室,也是不免于一片生机的。

门口留着子弹头的学生滔滔不绝的跟别班的学生聊着些什么,看着对方手舞足蹈的动作,兴许说的是当下最热门的棒球。

总武高是也有专业的棒球社团的,他知道。和他一同迟到的伴友抢先一步赶在门卫关门之前提溜着半开着的棒球袋冲进了校门。

这反而让人觉得是冒失的好学生。挨骂是自然的,但也不会深究。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给教师一尘不变的生活带来了些许有趣的变数。

再远处是鹌鹑似的少女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羞羞答答的看向他说着些什么。一察觉到他的目光,就单独做了一本正经的样子,满脸通红的相互撺掇着跑掉了。这绝非是爱情的体现,更多的是出于平静而漫长刑期的一种消遣。

景象平凡令人有些想打瞌睡。

而离开了雪之下后,男人的桌边便聚拢了好奇的学生。

“欸,你在听吗?”

他飘忽不定的神游被女孩娇俏的声音无情的发现。

对他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短袜的女孩,且已经说了有一会了。靠在他桌上那截白生生的大腿随着她不断顾左右而言他的语句,逐渐使他认真摆放好的课桌向着另一侧无可救药的平移。

只见她开口便是刚刚在讲台上扯着嗓子念书的平冢静,随后是几个他并不清楚的老师的名字,过了一会儿,又开始说去年文化祭的事情,完全是东拉西扯,漫无边际。

这成了一门苦差事。

江离一边补上自己频繁断线的思绪为女孩不知所云的事物扯上联系,一边极力装作脖子酸痛的样子扭头试图寻找着被人群埋没的雪之下。

倒不是对眼前热心的女生抱有恶意,只是他身怀赌约而来。基于之前雪之下对他不设防的态度,他甚至下流的以为,少女或许早已陷入可怕的恋情之中。

然而眼前这堵由肉体构成的高墙成了他难以逾越的沟壑。

“话说是不是又快到文化祭了?”

女孩转头看向一旁的女伴,再得到女伴迟疑点了点头后,又看向江离飞快的说道。

“去年我们举办的文化祭可是号称总武高史上最热闹的一届。”

她自豪的也跟着点了点头,仿佛当日的景象就在不久之前。

“文化祭是全校都要参加的吗?”

愚蠢的问题引的女孩轻笑了一声,愉快的鼻音像是在单簧管里滚了一遭。

“当然啦,所有人。”

他不经意转头看向森林般人影背后的虚空。

“所有人?”

“你不信的话问平冢老师好了,去年我们班的项目是甜品店。”

她气呼呼的双手抱胸。

“欸~”

江离撑着头吁气,漫不经心的说道,

“雪之下同学也是?”

人群“唰”的陷入了混乱。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却显得异常的沉默,无声无息的移动,在谁也道不明的环境下,又很快恢复了秩序。

她或许是走了。

他想到。

怅然若失的不安从心中浮起又很快被他驱散了。

“江离同学果然很在意雪之下同学吗?之前也是,是以前认识吗?”

女孩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语气比之前谨慎了十倍不止。

目送雪之下离开后,他又回头凝视着女孩那双灵动的大眼睛。

“不,我只是觉得她有点特立独行。比起她还是你比较关心同学。”

女孩松了一口气。

“真是的,聊天的时候不要突然说其他同学的名字啊。”

“抱歉,毕竟一上午雪之下同学都没有跟我讲过一句话,稍微有点失落。话说雪之下同学一直这样不理睬别人的吗?”

众人尴尬的笑了笑。退后一小步,谁也没给出解释。

扫视了一圈同学各色光怪陆离的表情,他读懂了许多对方没有及时说出来的话。

这个年纪的学生也无非这点城府,在往上过犹不及的给他们加戏就属于空谈了。

女孩的本意是及时把他拉进圈子里,不至于像雪之下那样被排斥于集体外。他先前惊世骇俗的言论恐怕打破了这里某种长久以来一直心照不宣践行的规则。

“她可能看不起我们吧…”

终于,人群中瘦瘦矮矮带着眼镜的女孩藏在众人身后鼓起勇气说了一句。

“宇都宫同学,别说了……”

立马就有人小口开口制止。

江离撇了撇嘴。

“毕竟从认识以来,她就一直是年级第一,哈哈。”

一个头发有些枯黄的男人干巴巴的笑了两声,语气中透露着无奈。

“体育也很好,除了长跑其他都很厉害。”

“对啊…”

“音乐课的时候还表演过钢琴。”

“学生会长还经常来看她。”

江离的眼珠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分析着众人的抱怨。

是太完美了吗?

他想。

他倒是没什么压力,未婚妻越完美越好,以后帮他处理家业他还能多躺一会儿。

“我可不行,转学前我成绩一直是倒数来着。”

“真的假的?江离同学我还以为你是个好学生啊。”

元气的女生凑上前来,饱满的胸脯几乎压到了他的桌子。

“人不貌相。”

氛围再度活跃起来,班里多一个可以随便开玩笑自污的同学可以减去不少平日里课业的压力。

他配合气氛笑着,大脑中又浮现的雪之下的人影,令他本就浅薄的思绪渐渐消失在有关她无端颓唐的幻想中。

雪之下或许是在跟别的男人说话。

脑海中是雪之下站在走廊对着一个面孔模糊的男性捂嘴说笑的画面。

他变得心烦意乱起来。郁结的来回看着他身边的男男女女。在看到旁边解着第二颗衬衫扣子男生接过短发女子的话茬的一瞬间,他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想先上个厕所。”

随后跌跌撞撞的起身向门外快步走去。

“你在这啊?”

交错的人群不知去往何处,于哪也不是的青色走廊,他撞见了雪之下。

少女舒展开笑颜,似笑非笑。

狭长的睫毛一开一阖的像瞌睡的银喉长尾雀抖落身上的雪花。

洁白的手上尚且留有在盥洗台沾染未风干的水珠。

她像早已有了答案似的踮着脚望他。

“有点吵。”

无力的像是在为她作辩解。

“这样呀…”

雪之下微微促狭的眯了眯眼睛,那双靛蓝色的眸子全然的占据整个眼眶,似有无形的流光从她眼里溢了出来。

这场审判并没有持续多久。

少女的沉吟使他逐渐无法忍受了。

“我认得你的。”

如释重负,好似所有的罪业在这一刻于他身上消弭了。

“是吗?”

她依旧是含笑着望着他,让他感觉自己的一切都在对方的视线下被剥的一干二净。

“我们放学后再说好吗?”

近乎于讨饶的语气,他狼狈的模样此刻尽然的映在对方氤氲的眼帘中。

“嗯。”

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滑稽的勾勒起女子半分妩媚的嘴角。对方礼貌的表情被他放大了一千倍,那不存在的嘲笑让他时而缱绻悱恻,时而又如蒙大赦。

落入情网的或许正是他自己,但男人却不会这么想。无论是拘泥于自尊还是面子,他的潜意识永远威风凛凛的睥睨于女子之上,即使在雄伟的身姿如同瓦砾坍塌的一瞬,成为了褴褛的乞丐,却也是落魄的君王。

下午是体育课。

该说不愧是当地一流的学校,或许也是地处偏僻的海滨地区,网球场,棒球场,篮球场甚至游泳馆总务高都有配备。这大概也是在恪守学校办学时以人为本的教学理念。总之当看见绿意盎然空旷的足球场时,先前在教室里攒满污浊的肺部顿时为之一新。

江离跟着班里的男生浩浩荡荡的下楼后,就漫无目的在操场上闲逛。

女生则是去更衣室换衣服去了。

总务高的体育课是男女分开,两个班一起上。

待女生下来后,散落在操场各个角落的男生才稀稀拉拉的聚拢起来。

还没上课,体育委员便指挥着班里的学生自行跑步热身。

男生四圈,女生两圈。男生跑完原地待命,女生跑完去体育馆集合。

和整整齐齐路上有说有笑的女生不同,男生从一开始就严格执行了刚才一贯散漫的态度。在短暂的两百米后最前方使了吃奶劲拼命跑的同学和最后方摸鱼的小队已经间隔了将近一条跑道。

姗姗来迟的体育老师深知这个年龄段学生的压力和男生那颗迫不及待想要展示的少年心。只要不出大岔子,随意就好。甚至还站在终点的跑道上不断对经过的学生喊快一点,快一点。

江离混在中段最多的队伍,原因其一便是猜到雪之下大概会偷偷看自己,而他也有观察雪之下的需求。有人替他掩盖耳目则是最好不过了。

“喂,江君。”

突如其来的搭讪打断了他的思考。

“在看雪之下同学吧。”

他的外道随即被一名的轻浮的同班同学占领。男人名叫濑户,是之前聚在他边上的学生之一。

“你看那边这么多女生正偷偷看着你呢。”他揶揄的语气中中不无一丝羡慕。

“是吗?”

江离假装新奇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真让人羡慕啊,转学第一天就有这么赢得了这么多女生的青睐。你可不要做个始乱终弃的渣男哦。“

“我觉得你也挺有魅力的,起码比在阴暗的角落里发霉,喜欢独来独往的班级边缘人阳光多了,上课又用功。”

“但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就这么几个啊。”濑户无奈的说道,“我们和你不同,这个时代的男女光是脸就能决定百分之八十的结果,谁还有功夫去了解你的内涵呢?”

“也不能一概而论,只是流于表面的干柴烈火又有什么神圣可言呢?像野兽一般的媾和,没有结果可言。”江离安慰道。

“你知道吗?在你来之前你的照片就在就女生私下底传开了。说是你入学的前几天雪之下母亲和姐姐特地来为你的办的入学手续。还说你是人家的未婚夫来着。”

“你从哪听到的消息?”闻言,江离稍稍感到意外。

“难道是真的吗?据说是从学生会泄漏的。”

江离一时哑口,“也许雪之下的母亲恰好是政府官员也说不定,她应该常来学校的吧?”那个看似人畜无害的阳乃一上来就给自己出这么大的招。

“那你怎么叫的出人家的名字?”

“来的时候我看过一遍J班的花名册,你看,你的名字我不是也叫的出来?”

“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濑户稍作思考后,话锋一转,愤恨的说道,“我就知道那帮娘们没安好心,得不到就故意拿雪之下编排你好让自己有机会得逞。私下里估计早就打的不可开交了。“

这家伙真好骗,但脑洞能这么大,也是独一份。

“这么悄悄议论同学真的好吗?话说本来你们不就不喜欢雪之下同学吗?”江离眼睛微斜。

“怎么会?”濑户突然大声起来,又沮丧的说道,“都是那帮家伙害得…….我也是没办法的事…….中间也有想过…….”

“是吗?你不生气吗?说我是雪之下的未婚夫什么的?”他的语气中透着慵懒。

濑户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涨红,嘴巴微张。“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怎么可能配的上…….你能替我保密吗?我不相信你是会告密的人。”他哀求道。

“我要走了。”江离觉得有些无趣。

“去哪?”濑户一愣,顿时明白了江离的心意,喜出望外的大舒一口气。

“最前面。”

濑户顺着江离的目光看向远处跑在第一位的黑川,连忙摇了摇头。

“不行的。”黑川是校田径队的,不是你简单斗狠就能超过的。

已经是第四圈了,他们和黑川差了有一百米。

“那就这样好了。”

“我知道的,江君。”濑户闷闷的出声,跑步的时候长时间说话已经让他的气息渐渐紊乱了,上气不接下气。“你和我们不同,你和雪之下同学才是一类人,一样的聪明,骄傲,强大….”

“你所谓强大的定义是什么?精英,英雄,还是超人?擅自把我们归类对你有什么好处?流于快感,陶醉在多变的情绪中,那便是自我的沉溺。

江离向后看了一眼。女生的两圈早就跑完了,正在后方的草地上休息。雪之下的人影混在人群里,想找也找不到。

他脱离了一旁的濑户,开始加速。

眼角的风景变换着,疾风的呼啸声吹的江离的耳膜咧咧作响,数个疾驰的人影被他超过,等到黑川反应过来的时候,江离距离黑川仅有五米的距离。

然而留给江离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直到拉近彻底距离的那一刻,他和黑川已经踏上了最后一百米的跑道上。而黑川的体力根本就没有消耗多少,养精蓄锐了三圈半,全身上下的细胞正跃跃欲试的催动线粒体。

黑川猛的一踩地面,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

江离见对方陡然加速,这才认真起来全力冲刺,不再有所保留。

八米,六米,四米,两米。

终点处休憩的女生爆发处一阵惊呼,在她们看来,一个清越的人影正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超过一尘不变的排名,冲击着第一的宝座。

仅仅是几个呼吸间,江离就超到了黑川前面。黑川正想再度发力,不料在超越了黑川后,江离的速度不减反增,令他绝望的与他拉开了差距。

结束了。

黑川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在不报名田径社的情况下轻松超过他,他甚至连他的面貌都没认清楚。

伴随着右脚踩在终点线上,江离猛然一个刹车两脚轻点,直接停了下来,他全程用的是鼻子呼吸,几个深呼吸便恢复了常态。

“你是?”

显然,体育老师并没有见过这个学生。

“转学生。”

这回他总算是看见了雪之下了。一个人站在足球球门边上,抓着手,静静的看着他。

江离不自觉的松了松自己的领口。

“哇。”女生中传来惊讶赞叹的声音。

娇俏的声音排山倒海,足以令任何一个青春期的男生老脸一红。

雪之下并没有附和,那股冷若冰霜的样子抹杀着一切向她投来的目光。江离那胜利者般轻佻的目光逾矩了。

“休息好了就去体育馆上课,体育课不是让你们坐在地上闲聊的。”

青山装作凶狠的样子冲着女生教训了两句。

“有没有兴趣加入田径社?”他转头和蔼的说道,后半段追逐他可是全程看在眼里,黑川同学虽然不是田径部的王牌,但这种肉眼可见的差距,足以证明眼前的转学生拥有不亚于国家级运动员的水准。他甚至还没使出全力。

女生幽怨的向着体育馆渐行渐远,而江离仍追逐着雪之下的背影,“不用了。我还是平时自个跑跑就好。”

青山欲语还休,他也曾听闻眼前的转学生是千叶市政府安排进来,这种位高权重子女的后半生早就被父母安排的明明白白了,绝对是比奥运冠军,国宝级运动员宽敞的多道路,自己也不好多嘴。

“那夏运会的时候我们有几个比赛,到时候你能参加吗?”

“看情况吧。”江离尴尬的笑笑,摸了摸鼻子“要是我不拖后腿的话。”

青山心中大喜,举手牢牢的握住江离的手。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黑川。”

“到。”

“听不见,我听不见。没有精神。”青山的表情风云突变。

“到!”黑川大吼,他才刚刚从之前的无氧中缓过气来。

“你这小子,就是这样马马虎虎训练的吗?真可耻,简直是败坏总武高田径社的名声。”

“这样下去,怎么能在几个月后的校联会里和对手竞争?现在,我来教你什么是总武高田径社不服输的精神。给我做好准备,预备,跑。”

黑川心里暗暗叫苦,又不得不从,这是从哪冒出来的人形高达?早知道自己一开始就使出全力跑了。可谁叫青山是他们的田径教练呢?

“从今天开始,直到校联会结束,放学后每天加练五公里。跑不进十八分钟给我重跑。”

青山追着跑出去的黑川走了几步,大声说道。

“是!”黑川悲愤的大喊。

“好,很有精神!保持住。”

“我果然说的没错。”濑户吭哧吭哧的弯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刚才那些,都是装的吧?”

落后在江离后面的学生陆陆续续的跑到了终点。青山吹着哨子不断催促。

“啊,我没有别的意思。”濑户后退了几步,累的坐在草地上。

“我不希望别人对我的事情多管闲事,尤其是扯到女人上。怎么做是我的权利。”不管是拯救亦或是毁掉雪之下,都是出自他的自由意志。

“唔……”

“你们在聊什么?”青山好奇的询问。

“没什么。”

“好了,你们列队去吧。江离,你就排J班第一个。”

上课的内容是网球。

先是对着着墙打,再是分到场地上对练。

由于场地有限,被迫打得是四人网球。

“江离,你和叶山,户部,濑户一组。”青山如此说道。

网球拍江离临时借的是平冢静的。女子的力量比较小,江离用大拇指压了压网面,感受了下榜数。

在简单的教了几招正反手技巧后,下面的学生早就不耐烦的跃跃欲试私下底偷偷打了起来。

青山绷着脸抽了几个好事学生的屁股,耐着性子快速讲完剩下之后就由着学生放开了玩。

“怎么样?要不我们继续?”对面染着金黄色头发的男生说道。从开始他们就一直按着青山的教学进度温吞水的节奏磨洋工,可几个回合下来,双方对对方的实力也有了大致的认知。

叶山是足球部的王牌,但这不代表他的其他项目就会弱出许多。只是他的足球天赋太强,掩盖了他其余的光辉罢了。这也倒是,不少男生不愿意站在他的对面,成为女生赞许目光中的背景板。

“你行吗?”濑户紧张的凑近,“我体能不是很好,会拖你后腿的。”既然跑步能装,那网球说不定也是装的。可对面还有一个户部翔,这家伙也是个体育好手,再怎么说一打二实在是太夸张了。真打起来自己只能是捡球的球童。

“试试吧。”江离无所谓的笑笑,“濑户君,回敬你刚才的话,你想当学校的明星吗?”

“什么?”

“前场还是后场?”

“前场吧。”

“那我就去后场。濑户君,全凭你的感觉打好了。”江离悠悠的说道。

全凭感觉是什么意思?濑户心里苦笑, 这不跟考试前跟你说你只管选好了,反正选择题肯定全对那样让人不安啊。然而江离已经到位了,现在不上也得硬着头皮上。

“江君,濑户君,如果适应不了的话我们可以打慢点。”叶山在对面友好的喊道。

“不用了,使出全力好了。”

“那我可就开始了?”

叶山不再犹豫,将球高高抛起,手臂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接了当的发出一球。

来了。

网球以极快的速度飞了出去,径直越过了濑户。

即使濑户做足了准备,在听到击球声的一瞬间就进入了状态。可天赋就天赋,等到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对球无计可施,只能尽量向外侧移动,希冀于自己不要挡住后方江离的视线。

就用五成力吧。江离暗暗想到,他闲庭信步的跑到落球点附近,看也不看的就挥出一拍。

嘭!

伴随着一道响声。

网球在球拍上短暂迟滞后以相同的速度弹了回去。

“轮到我了。”

早已等候多时的户部上网回击,用力扣回。

高速旋转的网球以惊人的气势触地后飞向江离所在的后场。

然而江离早就等候多时了,他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网球不偏不倚的撞到了他随意挥动的球拍上。

与之前的那一球不同,这球以刁钻的角度落在的户部翔的盲区,触地后反方向弹向了在右边。与江离他们的前后交叉站位不同,叶山他们采用的是更能施展自身全力的双底线站位。

面对来势汹汹的回击,叶山不忧反喜,逐渐放开了手脚,全心全意的对阵起来。

“来得好。”

叶山欣喜的喊了一声,轻松的把球打了回去。

江离又是一回击,面无表情的把球喂给了户部。

“试试这招如何?”

“半截击?”江离见对方陡然变势,随即微微弯腰。

然而从头至尾江离站在原地没有移动过分毫,不管是侧旋,上旋,下旋还是直球,只要是能落在江离所在场地的,都会以吊柜的角度触地后弹向江离身前,被他打回去。

是我太没用了吗?濑户窘迫的站在网前,任由网球从他身边飞来飞去。自己连当球童的资格都没有,江离的控球实在太好了,不管对面接的多烂,都能原模原样的打回去。他的球速太快了,角度又简单,以至于对面两人沉浸在刺激的回球中尚未发现。

然而江离也不总是打回去。在对方全力杀球的时候,往往提前挥了个空拍,或是让球打在网的边上弹的老远。

“濑户君,列车到站了。”

什么意思?濑户茫然的转头,发现江离对着他灿烂的一笑,随后跑了起来。

球触地后往着与他跑动相反的地上一弹,撞到了后方的铁丝网上,又落地苟延残喘的跳了几下,滚到了濑户脚边。

“好,又赢了一球。十七比十。”

户部兴奋的喊道。这是他入学以来和叶山搭档打的最畅快的一次。

虽然比分是由他们领先,但能在全力的他们手中坚持这么久,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隼人,一举拿下吧。”

户部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转头对着一旁满头大汗的叶山说道,他的眼睛明亮的燃烧着。只剩四分了。

“嗯。”

叶山回应道,不同的是,与以往的网球赛相比,他总感到有股莫名的诡异。他和学校网球社的运动员也打过,接触过不少网球强手,没有一局是与现在感觉是相同的。

“你不是要学校的明星吗?”江离慢吞吞的对濑户说道。

下课铃响起。濑户迷失在脑雾中的思绪骤然被拉回,他张望四周。

不知何时开始,密密麻麻的学生已经围到了网球场边上。铁丝网后大都是提早下课准备回去换衣服的女生,只因这已是最后一节课,不赶时间,这才驻足好奇的观望。而男生则大部分挤进了场地边上的网球场。

“我超,怎么还有和叶山打得有来有回的?还有高手?”

“你瞎啊,户部不是说他们是十七吗?”

“你才瞎呢,这tm是用耳朵听的。”边上的两个男生斗嘴道。

“怎么样?还打吗?”叶山在对面喊道。

“当然,速战速决吧。”江离轻松写意的说着,一边把身上的外套褪下来扔到了地上。

“正合我意。”

叶山也不多言,再次将球抛起,身体紧绷。如同一张蓄满力量的长弓,用力一回,将半空中的网球激射了出去。

“好。”

依旧是跃过了濑户,江离跑动着,才堪堪接住将其打回。

几个来回后,在江离看似狼狈的回击中,发生了一次逆转。

落在户部面前的球不再以呆板的方式触地反弹,而是出乎意料的冲着户部脚间的空隙穿去。

不良的受击位置使得能量在球网上消弭而不是化作了弹力,尔后网球吃力的越过球网,简单的在地上弹了一下。

完了。户部暗叫了一声不好。他们采取的是双底线站位,前场根本防无可防。

濑户看准机会,一记杀球,轻松的夺回了一分。

十一比十七。

“可恶。”

户部惋惜的吐槽了一声,又言“隼人,是我的问题。”

“没事。优势在我们。”

户部眯了眯眼,活动了几圈脚踝,用力的踏了踏地面,感受着摩擦力。

再次发球,户部一改上手发球的迟滞,而是选用了的下手。

球速仓促,即使是江离也不得不被逼到了前网。

飞驶的球体在空中旋转,以轻巧的触感被打回。

“不会有第二次了。”

户部急步上前迎击,短而有力的拍程促使球往边缘的得分区撞去。

“啪。”

又是一击,是户部所在位置的反方向。

“可恶。”

户部急忙往场地的另一边赶。

依旧是反方向,江离的击球点经常是岌岌可危的拍框边缘。事到如今,户部只会怪对方的运气好的吓人。

“还要来几次啊。”简直成了莱格尔折返跑。

“濑户,接球。”

濑户下意识转头看向后面的江离,对方站在原地已经收拍了,这才回拧过头,追逐着网球。

“隼人,小心。”

当户部发现问题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正站在叶山视线的前方,没有了自己的帮助。出于视野盲区的叶山根本接不住对方的杀球。

十二比十七。

“没必要这样吧。”濑户是看懂了,江离这家伙从头到尾都像是猫在玩弄猎物。他们和江离的差距大概是幼儿园和成年人的区别。

“已经开始了,拜托尊重下我的劳动成果。球又来了。”

连赢了两球,让濑户有点不习惯。

江离努了努嘴,示意边上围观的学生。自己好不容易拉了个旗鼓相当的比分把学生招来,就这么结束未免太可惜了。

轻松的回球,但要装出全力以赴的样子。明知道落球点,却要故意反方向跑,待球过网后,又要装作着急的样子跑回去。

江离就是这么做的。

每一次得分,每一次来自场外的惊叹,都让他愈发的自满。

“前场那个和叶山打得有来有回的人是谁啊?”

“这濑户深藏不露,没看出来啊。”

“你们班的同学你都不清楚吗?废物。”

“怎么说话呢?你上我也不见得你能打过啊。”依旧是边上的学生。

二十比十九了。他们的规则是二十一球,若是江离他们输一起就会进入漫长的加时赛。虽然他当然可以赢回来,但这样就不符合他险胜的明星剧本了。

“江君,使出全力如何?”叶山气喘吁吁的弯腰撑着自己的大腿,刚才的几球他终于看出来了,一直得分的是前方的濑户,而真正主宰比赛的是后方来回打着垃圾球江离。

“操场上的学生都围过来了,你也不想就这样简单的结束吧。”叶山挥了挥球拍,活动着发酸的手腕。

“没关系的,已经够了。”刚才那连续几次得分,濑户被迫沐浴在围观众人的视线下,感到浑身不自在。

雪之下隐藏在人群中。

依着她清冷的性子,是不喜欢待在这拥挤的人群当中的,何况边上还是叽叽喳喳说着无意义对话的女生。

只是当她一个人返程的途中,凑巧听到了路过的男生兴奋的说着网球场上的叶山和别的班的男生打的不分伯仲,甚是激烈。

即便如此,这最多让她感到些许奇怪罢了,毕竟叶山她也认识,在她的认识里,除了少数几个网球社高年级的社员,同级生了应该不存在能与他一合的对手。

尽管雪之下不会承认,来到这那种焦急和困惑的求知欲正是来自于体育课上江离超过黑川时,向她肆无忌惮投去的目光。

江离与雪之下的视线隔着铁丝网相撞。

不清楚雪之下是何时站在此处的,他像是一个恶作剧被母亲发现了的孩子般有些不知所措。

“这可是你说的。”

江离收回了与雪之下相交的视线,收回了不断在地上跳动的网球。

“放马过来。”

叶山做好了架势。长年在球场上奔跑锻炼出来的小腿此时肌肉尽显。

“别死了。”

他一改散漫的态度,深吸一口气,颇为庄严的抛出一球。

“轰。”

一道沉闷的巨响,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随后是宛若夏雷爆烈的轰鸣。

网球如同那颗在莫斯科战场上轰碎拿破仑引以为傲龙骑兵胸甲的炮弹一样,宛如一道流光带起一阵空气撕裂的声响,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撕毁。

“什!”

叶山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本能的挥起拍子阻挡。巨大的力道震的他双手发麻。

原本轻巧的网球此刻竟如同铅球般沉重,他甚至可以感受到散发着狂暴之力的网球在球拍上飞速旋转。

“给我回去。”

叶山大吼一声,右脚向前方一踏,两手紧紧握住球拍,奋力推了回去。

他看到了江离赞许的目光。以及,那战场上行刑人对着倒地垂死的骑士发出最后的一击。

叶山的气势溃散了。

虽然接住了这一球,但他毫无疑问的明白,这仅仅是开始。

叶山没有去接第二球。

网球精准的砸在底线上,并没有立刻弹起,而是不断在地上猛烈旋转后,迸向了场外。

狂暴的球风掠过叶山的身侧,结结实实的镶在他后面的墙上,朱红色的漆面,露出蛛网状的放射纹。

原本网球在场上剧烈摩擦的地方此刻显露出漆黑的灼痕。

“卧槽。”

“杀人网球。”

众人眼皮一跳。

宛如爆炸的声音,这要是打在人身上就不是简单去保健室包扎那么简单了。

“果然撑不住了。”

江离随手挥了挥手上的网球拍,示意比赛结束了,即使再战也没机会。刚才的一击已经毁掉了平冢静好心借给他的网球拍。绑好的网面此时线崩落的不成样子。

“你赢了。”

叶山也不恼,擦了擦汗。走到网前与江离握手。输了比赛的户部原地擦了擦汗,也跟上来和濑户握手。这让江离不由的高看了叶山一眼,仅仅是一场网球比赛,就能引来这么多同学,他的魄力比同龄人高出许多。

围观的众人爆发出了一阵惊奇的欢呼声。

“太牛逼了,这还是人吗?”戴着棒球帽目瞪口呆的男生摇晃着一旁的同伴。

“众所周知,网球是杀人技。”

“侥幸,讨巧了。”江离谦词,一边与叶山,户部握手,一边回首望去,雪之下之前站的那个位置,空无一人。

“在看什么呢?”被J班男生当作大败叶山英雄大肆吹捧一番后的濑户悻悻走来。

“没什么。”

……………………

虽说是放学后,可谁也没商量在哪见面。

回到了教室后,便有学生会的学生通知他去领书。

霓虹照例是三点放学,其后几个小时都是学生自由的社团活动。总武高大的出奇,其下的社团也是数不胜数,他对路又不认识。七拐八拐险些迷路的走了一遭,又厚着脸皮回到了平冢静的办公室。

“你怎么又回来了?打坏我一只拍子还不够吗?”

她有些不耐烦。

长着一张颇为英气的面孔却留着尽显女人味的长发。当老师的长久习惯使她的面部肌肉变得有些僵硬,如果是好好去几趟美容院,卸掉这身不伦不类的中性穿搭。大抵能就此让不少女学生就此改变性取向。

寂静的办公室里只剩她一人,办公桌上放着两张近期热门言情电影的电影票。

恐怕他成了某种与他不相关事物的牺牲品。

他想到。

“雪之下的社团在哪?”

“啊~你说雪之下啊。”

对方那双锐利的眼睛转了一圈。

“在那。”

她指了指窗外远处藏在樱树林里的老旧校舍。

等于没说。

“谢谢。”

与其在这听她不着调的描述,不如抓紧时间每个房间都跑一遍。

“慢着。”

正当他转身告辞,平冢静用玩味的语气再次喊住了他。

“你小子,不会是想表白吧?”

“是又如何?”

“嚯嚯,胆子挺大嘛,敢这样和老师说话。”

“我们这应该不至于禁止恋爱吧?来之前我听说霓虹十六岁就可以结婚了。能来这里的学生基本都成年了吧。”

“这倒是没错。”

她挠了挠头,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平冢老师,你没交往过吗?”

“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她像是在确认事实似的用力盖住了办公桌上的两张电影票。

那就是了。

他想到。

“虽然不知道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但雪之下是个好孩子。”

“普通的包办联姻罢了。”

“是嘛……挺的实诚啊。”

一时间反倒是他掌握了主动权。

“事实如此,没什么可隐瞒的。”

她笑了笑,有些寂寥。

熟练的从口袋里携出一根细长的柔和七星点燃,打开了办公室的空气循环系统。

一轮斜阳透过了窗户,将她的影子钉在五颜六色图钉围住各类通知的墙上。

她吐出一口烟圈,闭了闭眼,思绪随着烟雾不知飘向了哪里。

“你了解她吗?”

“不了解。”

“该说你是太蠢好呢,还是现实……你真以为,单凭你一张嘴就能强迫她接受事实?”

“我会把最终的选择权交给她。”

“看上她了?”

“何出此言?”

“一般男性会这种话都是这个意思。”

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能看透男人的那点心思。

“老实说我也不清楚。”

“欸~”

平冢静翘着二郎腿,整个人都平摊在工程椅上,默默的审视着眼前急于步入火海的男子。

“虽说说教是教师的义务,但你这个年纪的学生估计说什么都不会听,我看还是放任你去撞一回南墙比较好。”

“平冢老师你不是也不相信爱情吗?”

他从对方那双疲惫的眼睛里看到了不该有的东西。

“是啊,我也不相信,但她和我不一样。对雪之下来说,一个稳定的出于责任的法定丈夫恐怕会比炽热的感情安全的多。”

“霓虹的教师这个时候就开始为学生考虑未来了吗?不愧是老牌资本主义强国。”

“所以我才直接让你去的。”

她露出有些卑鄙的笑容。

江离对平冢静的印象还停留在初见时的大大咧咧上。然而此刻她流露出的细腻让他感到迷茫。

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闯入者。该说是他的观点并没有什么不可动摇的神圣性,只是他根据自己经验有限的推断。平冢静反常识的支持使他开始对自己的观点产生了怀疑。所有人都在支持他接近雪之下,那这对女孩来说是否太不公平了?

“是打算看我好戏吗?”

江离叹了一声。

“怎么会?只不过你和她的两个人放在一起更方便纠正。

“不怕出事吗?”

“放心好了,去了你就知道了,对了,把这个带上。”

“什么?婚姻届?”

“白痴。”

他一边信口开河,一边接过了对方递来的A4纸,是入部届,上面已经签好了平冢静的签名。

“呶,成功的话记得让她把这个签了,雪之下的社团再招不到人的话兴许就要降成同好会了。”

“这是做什么工作的?社区义工?”

即使他瞪大眼睛,上面的名称一栏也清清楚楚的写了侍奉部三个字。

“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怪事。”

这愈发的让他震惊了。

“暂且说一句,在我眼里,与其你是想去表白,不如说是在向往着毁灭。”

我不想死,不过,因为你家在东边,所以我要往西边走。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小说里的一句话。

“知道了,知道了。”

江离胡乱的折了一通,塞进了口袋。没来由的,他有些烦躁。

“如果我不成功,今晚半夜就去跳东京湾。说是你激我的。”

“喂,你这人怎么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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