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无法轻易抹煞的是,他拥有着非凡的智慧,机敏过人。
迎上温衍那双深邃而审视的目光,常念声音柔和得如同晨曦中第一缕穿透薄雾的阳光,带着一丝刚醒时的慵懒与软糯:“你费尽心力,方使我重获新生,若此刻轻言杀戮,岂非前功尽弃,太过可惜?”
温衍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却又不急于揭露:“哦?看来小姐已是胸有成竹,准备如何编织这谎言的经纬了?”
温衍此人,一旦决绝起来,便是铁石心肠,不念旧情,任何情感的枷锁都无法束缚他分毫。
因此,常念明智地选择了另一条路径——以利益为引,试图与他达成某种默契。
“我并无丝毫欺瞒之意,所言皆肺腑之语。”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加平和,“杀我,不过是在这纷扰世间再添一桩恩怨,于你而言,并无丝毫裨益。你我之间,分明有着共同的愿景与目的,何必让这份潜在的同盟,化为不解的仇雠?”
她的目光清澈而深邃,如同秋日里最透亮的杏子,直视着温衍。
她深知温衍所求为何,于是主动抛出橄榄枝。
然而,温衍的面色依旧冷峻如霜,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波澜不惊,仿佛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他的反应,出乎常念的意料,让她的心不禁悬至了嗓子眼。
莫非,温衍内心深处真正渴求的,并非那金碧辉煌的宫阙与权力的游戏?
这念头在她心中悄然生起,却又迅速被理智的潮水冲刷得几乎不留痕迹。
她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不合时宜的遐想。
“小姐,您的心思又飘远了呢,这可要受罚的。”温衍的声音低沉而略带几分戏谑,他轻轻捏住她的下颌,力度恰到好处地让她回神。
她吃痛,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对上温衍那双深邃的眸子,那里面仿佛藏着千言万语,又似一片无垠的夜空,让人难以捉摸。
“你……何时知晓的?”温衍的声音压得更低,近乎耳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带着不容忽视的紧迫。
他问的,自然是自己的真实身份。
常念心中一凛,微微一笑,红唇轻启,给出了一个既模糊又似乎合理的答案:“在狼国的春宴之上,你救我于危难之际,那时你身着的内侍服饰,虽不起眼,却在我心中种下了疑惑的种子。”
这番话,半真半假。
常念轻启朱唇,语带玄机:“稍加勾勒,那轮廓便已在眼前清晰了几分。”
温衍闻言,眉宇间不经意间扬起一抹淡然的弧度。
那些散落于风中的线索,皆是他精心布局的一部分,原意只是让人,或许能窥见一丝贵族的影影绰绰,或是朝中智囊的轮廓。
然而,她非但触及了这些表象,更是巧妙地穿梭于“狼国”的古老传说之间,如同织网捕蝶,将他刻意隐藏的真实身份,一层层温揭开。
他心中并无丝毫不悦于身份的泄露,毕竟,这盘棋局,他本就有意让知晓全盘,迫使他在真相面前做出抉择,是进是退,皆需他自行斟酌。
只是,温衍素来习惯于在暗处运筹帷幄,将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而今,这突如其来的“被识破”,让他感受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微妙变化。
从主动布施诱饵,到无意间成为了他人智慧之光下的猎物,两者之间的微妙转换,如同棋逢对手,令他心生几分兴味。
常念在他那锐利如冰刃般的目光审视之下,不由自主地喉头一紧,声音细微得几乎被空气吞噬。
“我素来无窥探他人秘密之趣,你若有所保留,我自当缄默不言,绝不强求。”
她心中一横,决定孤注一掷,继续言道:“此事,除我之外,世间再无第三人知晓。你若心存疑虑,此刻便可了断一切,以绝后患。”
温衍闻言,沉默良久,周身仿佛凝聚了冬日里最深的寒意。
理智的洪流在他心中翻涌,告诉他应当果断出手,以绝对的力量掐断这潜在的威胁,再让顾府化为灰烬,确保无一丝隐患遗留。
指尖轻柔地在那双眸上徘徊,仿佛每一次触碰都是对过往情愫的温存。他凝视着那双眼,仅一个时辰前,它们还因恐惧与哀伤而颤抖,泪水染红了眼眶,令人心生怜悯。最终,那份狠意在他心中悄然消散,未曾真正化为行动。
诚然,眼前这抹脆弱的生命,是他亲手从死神手中夺回,其珍贵程度,岂是轻易可弃?杀之,未免太过残忍;放之,又似心有不甘。
他缓缓抬起眼帘,目光深邃而复杂,既不吐露杀伐之意,亦不言释放之语,只是淡淡一笑,带着几分讽刺与自嘲:“这么说来,小姐昔日对我的庇护与温情,不过是借我那微薄的身份作为棋子,以图他日之便?”
常念心中暗自叹息,早知他会如此,字字珠玑,意在试探与挑衅。但论及“利用”二字,谁又能及得上那位曾在漫天飞雪中紧追不舍,后又于幕后操纵风云的温衍?那份算计与深沉,远非眼前这一幕所能比拟。
常念凝视着眼前那张轮廓分明的俊美容颜,轻声却坚决地回应:“我之所愿,唯护家族安宁,心无旁骛。太子之行事,狭隘且昏聩,与顾家之恩怨日益加深,若他日登基,我父兄之境遇,必将是穷途末路。”
温衍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轻哼一声,反问中带着几分试探:“哦?那小姐又是如何断定,我温衍便比他高明几分,值得托付?”
常念目光温柔而坚决,缓缓道:“我凭的,是你无数次可以轻易伤我,却从未伸出那刃。这份自制与温情,在这权力倾轧的漩涡中,显得尤为珍贵。”
温衍闻言,指尖轻轻摩挲过常念颈侧细腻的肌肤,动作虽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凉意,他的话语里藏着笑意,却也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小姐倒是高看我了,我温衍,从来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善男信女,行事皆由心,不问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