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央没什么感觉,栗府知晓真相的人见了却是心惊胆战,以为沈寒时这是在暗示什么,又或是早已发现。
他们没以为错。
但沈寒时没打算在这时候算账。
他在栗思敏满脸谄媚迎上来时,径直避开,扶栗央在主位上坐下。
“栗大人,不介意吧?我夫人身子单薄,这里风小,不易受凉。”
“不不不,不要紧,我,我让人再加两扇屏风来!”
“一扇,栗大人,两扇多了,我担心我夫人会觉得闷。”沈寒时微微一笑。
栗思敏忙不迭照做,只是一颗心更加七上八下。
一旁的老夫人寒着一张脸,她惯来喜欢在栗家倚老卖老地摆谱,毕竟栗思敏是出了名的“大孝子”,凡事以母亲为重,老夫人也就被惯得脾气尤其大。
此刻面对沈寒时,哪怕知道对方是宰相,手握重权,老夫人也毫无实感,因此很难生出切实的惧怕与敬意。
——她纯纯将对方当一个后生来看,倚老卖老的本性渐渐又要露出来。
在看见饭桌上沈寒时屡次无视栗府众人,唯独对栗央关怀备至时,老夫人的脸色不免越发难看。
而让她彻底爆发的,是她正要去夹面前的东安子鸡,结果沈寒时像没看见一样,直接将菜碟端走,径直放在了栗央的面前。
“这道还勉强入眼,先垫垫肚子,等回府了,我再让小厨房给你做一顿好吃的。”
沈寒时面对栗央,总是笑吟吟的,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这让老夫人一时还以为他好欺负。
于是终于忍不住开口教训道:“无礼啊!真是太无礼了!!成何体统!这饭老身今儿个就懒得吃了,你们请自便吧!”
说这句话时,沈寒时还没有什么反应。
偏偏老太太不知死活又嘀嘀咕咕了一句,“真是鱼目混珠,什么人都能当成宝贝了……”
说完起身就要走。
沈寒时倏然放下筷子,掷地有声。
结果没料到寒光一闪,沈寒时带来的侍从前一秒还恭恭敬敬立在亭子之外,这一秒便已然拔剑,锋利剑刃离老太太脖子的距离就那么一厘米长。
老夫人登时就汗如雨下了。
她又急又气又惊又怒。
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
“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饭桌上的沈寒时一眼也没看她,只垂眸,淡淡道:“本相的人,不容他人嚼舌,犯者,杀。”
这个“杀”字一出来,饭桌上的,亭子外的,暗中偷偷看的,栗府上上下下都慌了手脚,老夫人也这才感受到性命或将不保的恐惧。
她哆哆嗦嗦就跪下来了。
不停磕头求饶。
哪里还有从前摆谱的威风样。
栗思敏此刻也是汗流浃背,想下跪求情,却又不敢动,只能僵在饭桌边。
可看老夫人求了这么好一会儿饶,沈寒时都无动于衷,只顾让栗央好好吃饭,给他夹菜,像听不见任何声音。
发现声音不够大了,沈寒时才抬眸,叫来自己的仆从,“不够,掌嘴。”
“是,大人!”
那人立即领命,反手便啪啪给了老夫人好多个巴掌,打得那叫一个响亮。
老夫人当即便惨叫出声,跌坐在地。
栗央见了,毫无在意,甚至眼前微微一亮——这个老太太,之前看见下人苛待原主,大冬天,好几个下人恶作剧地将原主头按进有一层冰碴子的水缸里,她非但不阻止,还冷眼旁观,“这栗府之耻,怎么不直接弄死了呢?”
自此,原主日子更为凄惨。
所以他不同情。
栗思敏见状,咬了咬牙,还是跪了下去。
栗思敏的夫人见两人都跪了,自己也连忙跟着跪倒磕头。
于是栗府赏风亭里便有了如此传奇的一幕。
回门日,回门宴上。
从前府里吃不饱、穿不暖、人人都可踩一脚的傻子哑巴——栗央,如今正坐在最尊贵的主位上。
而他身旁陪着的,是当朝权倾朝野的年轻宰相,传说这位宰相翻手为云覆手雨,谁也不敢招惹得罪。
但此时他对栗央笑吟吟、又体贴温柔。
两人在风景秀丽的湖心亭上作客用膳。
旁边三个主人家则跪倒在地,不住向沈寒时磕头求饶。
附近暗暗偷看的栗府众人都不敢置信。
但谁也不敢在这时置喙。
直到沈寒时带栗央离开栗府,他们才敢放声议论。
“天啊,那,那嫁过去的根本不是栗大姑娘吧,那不是那个小哑巴吗?!”
“嘘,这话也是你能说的?万一让沈宰相知道可就糟了!你是真不怕被打死啊?”
“但沈宰相,当真不知?若是知道,又为何会对小哑巴那样好?”
“想不明白的事就不要想了,蠢驴!大人物的心思岂是你我能揣测的?”
“真没想到沈宰相竟如此厉害!你看见咱们老爷夫人还有那老夫人抖着磕头的样子没?平常都趾高气昂成什么样,呵,现在看来也不过和咱们一样低贱,只是伺候的主子不同罢了!”
“我当时都快要笑出声了,活该!”
“你们还不知道吧?沈宰相来时不是让人送了许多礼箱来嘛,管家打开一看,都是空的!做做样子呢,现在沈宰相离开了,连箱子也都一并带走了,不给栗家人留下半个子。”
“这,这是什么意思啊?”
“还能什么意思,不认栗府这个亲家呗,不然以沈宰相的实力,何以至此?还不是为了那小哑巴的坊间声名,才做这许多表面功夫。”
“那小哑巴真是走了大运了,竟入了当朝宰相的眼。”
“要我说啊,是咱们那逃婚的栗大姑娘才走大运呢,若是宰相不喜那小哑巴,前来兴师问罪,恐怕第一个掉脑袋的人就是她了!”
……
栗荔此刻躲在暗处,眼睁睁看着沈寒时领着栗央离开,还亲自抱栗央上马车,她始终不敢置信。
但没关系,她匿名放了一封信在其中一个空箱子里,只要沈寒时看见,必然会对栗央那哑巴生出嫌隙。
好巧不巧,沈寒时与栗央坐着的马车刚启程,管家便前来禀报并呈上了这封匿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