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低沉的笑声响起,紧贴的身躯还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祁鹤安稍稍退开身子,“别生气,我没想干什么,你不肯来见玉堂殿,又不喜欢我在外人面前靠近你,我只好用这个方法了。”
萧令宜瞥他一眼,听出了他声音里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
还委屈上了……
只是内心一软,怒火顿时烟消云散了。
她轻轻咳了声,正想问他来找她何事。
却听他在她头顶上低笑道,“你今日怎么没坐轿辇,是不是知道我要来找你,特意等我?”
萧令宜:“……。”
她推了推祁鹤安,没推动。
顿时没好气道,“松开,找哀家何事?”
祁鹤安没松手,“我松开,你就会又躲着我吧?”
萧令宜张了张嘴,又被祁鹤安打断,“别拿你那套说辞糊弄我。”
萧令宜默然片刻,才平静道,“不管你想要的是什么,我都没法给你。”
“鹤安,之前召你回京是我太自私,回北境去吧。”
“你天生便属于战场,你有着翱翔天际的翅膀,上京却是一滩会黏住你羽翼的污泥沼泽,别被困住。”
“若是我心甘情愿被困住呢?”祁鹤安的手不知何时落在了萧令宜的颈侧,轻轻摩挲,带起一阵细微痒意。
萧令宜指尖轻颤,不自在地想要扭开头。
可颈侧的手却用轻柔又不容置疑的力道不让她避开视线。
“上京的确是一滩腥臭的烂泥,令人作呕,可是这里却有你在,若我要走,也是带你挣脱淤泥一起走。”
萧令宜眼皮微颤地抬眸,精准看入祁鹤安的眼中。
因为他的眼睛似乎在发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亮得惊人。
但那是错觉,萧令宜理智地想。
“我们……”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
萧令宜:“……。”
“北境盛产海东青,它们不是什么忠贞的动物,不在意配偶在自己之前有过多少个配偶,只要被雄性雌性吸引了,就会与之交配,你懂吗。”
应该懂吧?
萧令宜有些沉默。
还会借动物喻人了,她想。
“我已经不在意从前的事了,不管当年如何,现在的你却是实实在在地在我眼前,我先误会你强迫你,你又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我们扯平了。”
这扯得平吗?
祁鹤安声音低沉而有力,“我不会再提出让你为难的要求,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萧令宜怔怔地盯着他的眸子看了许久。
胸间似乎有一道气流在毫无章法地胡乱冲撞,让她心乱如麻,无法思考。
“我……我……我不知道……”她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她感受到祁鹤安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退开身子。
“你的那些人手脚还不够麻利,我给你准备了一份惊喜,明日你会收到。”
“我明日回侯府,你还有足够的时间考虑,想好了后再告诉我。”
腰间一沉。
祁鹤安已经迅速转身,身形隐没在黑暗中,很快消失了踪迹。
萧令宜低头摸向腰间,随即触到一片温润。
那是一块有瑕的玉佩,是被她当掉,又被他赎回的那块。
不知何时,有温和的光亮起,乌苏提着灯笼悄悄出现。
她视线也落在了萧令宜手上的玉佩,神色微诧,却没出声惊扰。
半晌,萧令宜终于回过神,她哑声道,“走吧。”
萧令宜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坤宁宫,又是怎么沐浴后躺到床上的。
明明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精神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直到黎明将至,她才沉沉睡去。
幸好休沐日到来,她直到下午才醒来。
在榻上枯坐了许久,她才撑着发软的身子下地,用完膳后才恢复了些力气与精神。
在屋子里闷着也是无用,萧令宜见今日阳光颇好,便带着乌苏出了门。
她漫无目的地在宫里走着,直到被乌苏轻轻唤了一声。
她抬眸,才愕然发现不知何时竟走到玉堂殿来了。
玉堂殿的大门在开着,有宫人在来往洒扫,见到萧令宜纷纷跪下行礼。
萧令宜挥手示意他们起来。
她视线望进去,院子里的石桌上已没了棋盘与画纸,更没有迎风而立的人。
“来都来了,娘娘要不要进去看看?”乌苏觑着萧令宜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
萧令宜默然片刻,迈步跨过门槛。
穿过院子后,内殿的一切便映入眼帘。
祁鹤安的生活习惯简直可称得上简朴二字,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天,稍微一打扫,便再没了他住过的痕迹。
萧令宜正欲收回视线转身,眼角却划过一抹红色。
她扭头看去,内殿的墙上挂着一幅画,那抹红色正是画上斜飞着的一小片色彩。
正是前日傍晚她重新画的那幅鸿雁山脉雪山图。
原本完成时只是张素白的画纸,现在挂在墙上的,却是一个已经裱好的挂画。
“来人。”
萧令宜指了指那幅画,“将此画取下。”
宫人自然听从命令,将画小心取下后恭敬地奉上。
萧令宜接过画轴,转身回了坤宁宫。
她将画卷展开,又挂在了上一幅雪山图取下后一直空的墙壁上。
挂好后,萧令宜仔细看了两眼,视线又落在腰间的玉佩上。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好像又回到了她独自在深宫中煎熬的岁月。
产生了一种,祁鹤安从没有回过上京,也没有伤害她又保护她,更没有在昨夜与她敞开心扉过的错觉。
可很快她便清醒地知道,不是错觉,一切都真实发生过。
她没能愣神太久,有宫人快步来禀报,“太后娘娘,内侍省令求见。”
萧令宜微微皱起眉头,“传。”
很快内侍省令便弯着腰步入殿中。
“奴才参见太后娘娘。”
萧令宜道,“平身,今日休沐,何事如此急着求见?”
内侍省令恭敬道,“回禀娘娘,十日后便是三月三上巳节,内侍省本该与礼部一起督办皇宴,但正安王殿下刚刚遇刺身亡,不知……”
萧令宜指尖轻敲红漆木桌。
原本上元节的时候就该设宴宴请百官同庆的,只不过恰好赶在她失踪时,自然便被搁置。
上元节已经错过,上巳节便不能再取消。
更何况安王死有余辜,让他过个头七也算很给面子了。
思及此,萧令宜淡淡应下,“照着往年的规格办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