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史丝毫不敢耽误,领着战明曦等所有女子离开,快速去行帝令。
而一直站于陈玉皎前方的赢长屹,转过身来,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出,绅士虚扶了陈玉皎一把。
陈玉皎跪太久,腿有些不适,缓解后,并肩与赢长屹走出龙台大殿。
已接近日中,阳光明朗,恢宏的秦宫显得天地开阔。
陈玉皎驻足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往下看去。
她仿若看到当年她和祖父、父亲走进来,辅佐帝王的画面。
也看到赢十三拉着她在这广阔的殿前广场,恣意赛马的景象。
错了7年。
如今总算云开雾散,盛阳明媚!
赢长屹亦看了眼春日初夏的阳光,转身,深敛温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玉皎,我备了百坛佳酿,欲送至陈园,可要宴请一番?”
陈玉皎缓缓回神,看他一眼,颇有些惊:“大师兄怎知我有此打算?
我还准备买千箱焰火,彻夜燃放,欢歌盛宴,共襄此庆。”
赢长屹清贵的神色深藏起无人知晓的情忱,薄唇只勾起一淡笑:
“亦有准备。”
*
两人分开后,赢长屹去处理事宜。
而陈玉皎坐武卫行驶的马车来到咸陵府衙。
府衙大门前,众女子的户籍已办理完毕。
她们拿着和离的凭证竹牌围站在一起,每个人脸上全是激动的热忱,又由衷地对战明曦道谢:
“明曦,谢谢你,若不是你来找我们,再三劝服,我们恐怕一辈子也逃不出那个牢笼。”
战明曦看到陈玉皎来时,心里涌起一丝复杂。
明明这两日沦为了陈玉皎的跑腿狗,累死累活低声下气,今日还全被陈玉皎出尽了风头。
但她恨不起来,在那位秦帝面前,她可没有陈玉皎的勇气。
战明曦抬了抬下巴,对众人道:“不是我,一切全是她的安排,你们要谢就去谢她。”
所有女子的目光全落向陈玉皎。
只见她从不远处走来,柔白色的长裙拖地,明明很瘦,却有种无人能及的坚韧。
方才在大殿之上,全是这个女子为她们撑起一片天。
所有女子立即走过去,纷纷自发地跪在陈玉皎跟前,个个眼眶通红,叩首相谢:
“陈姑娘,多谢!”
若不是她敢敲响那天听鼓,这一辈子,她们注定要烂在那泥坑之中了。
且曾经活着,对未来、对明天没有丝毫想法,甚至只有无尽的害怕。
此刻立在这阳光下,在这一刻,才感觉到是真正的活着,有活下去的热情与骐骥。
是陈玉皎,带给了她们新生。
陈玉皎看了眼太阳,日中时分,春日阳光明媚,洒落在每个跪着的女子身上。
她浅浅勾唇道:“不必谢我,应该谢每一个敢站出来的你们自己。
是你们的勇气,救了你们自己。”
今日的局势,她们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一条没有人走过的路,唯有走的人多了,才能变成路。
世间千山万壑,总需要第一批踏路者。
黑暗之中,如果不去打破,就将永远处于黑暗。
陈玉皎走过去扶起她们,“起来吧,记住今日,铭于往后:
光,是自己争取而来。”
所有女子热泪盈眶,心脏仿若也被沉沉抨击。
是啊,光是自己争取来的。
她们这些柔弱的女子,凭借自己争取到了光!
今日,此景,此举,此句,即便苍老白头,也将刻骨铭心,记忆犹新。
陈玉皎对众女子留下一话:“若无家可归、迷惘不知所处者,可至陈园寻春鹭。”
交代后,她进入府衙大门,去办理她自己的和离、户籍。
战明曦看着陈玉皎的背影,第一次觉得,其实她不是那种古板愚蠢的千金,甚至……还挺好看的。
她跟上去拦住她的路,劝说:“陈玉皎,那什么……你要不再好好想想?
我会让哥哥对你好,再也不会让你独守空房,定让他把给燕姐姐的爱匀一点给你!”
陈玉皎远山般的眉顿时皱了皱:“不需要,我嫌脏。”
她又看战明曦一眼:“若是赢修堂的爱匀一点给你,你要吗?”
战明曦怔住了,深思想了想后,又说:
“如果他家人不严厉家暴我,他能给我之前五分的爱,我都会考虑。”
毕竟嫁过人的女子,名声不好,想要再嫁,唯有更下嫁。
且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呢?
对了,只有她的哥哥,就认定燕凌九一人,可她遇不到像她哥哥这样的人。
战明曦由衷劝说:“嫂子,你柔和点,别这么硬。
你现在这么有能力,哥哥和燕姐姐又愿意弥补你,我也再不欺负你了,你在战家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过。
你以前教我的,做人要柔和有度。你现在非要这样认死理,有什么好处呢?”
陈玉皎才发现,许多女子终究只是固化思想,哪怕和离,也认为往后余生只有男人才能活。
她却道:“和离,不再为男人而活,就是我如今最大的好处。”
话毕,她不再理会战明曦,进入府衙大堂。
战明曦真的看不懂她了,她像是什么都不怕。
但是她真打算一辈子孤独终老,都不愿意与她哥哥在一起吗?
“嫂嫂,你会后悔的!
你再也找不到像我哥哥那样有责任心、又愿意给你正妻之位的人了!”
结过婚的她,以后还能嫁给哪个王侯呢?
再嫁的家世,不可能再高过定西王府了!
她是真为陈玉皎的选择而恨铁不成钢!
陈玉皎已置若罔闻,在周内史的帮助下,将自己的户籍从战家除下,回归为陈家。
周内史当年也是和祖父一起共事的人,将一和离凭证交给她时,眼中尽是沉重的感慨、叮嘱:
“玉华,你祖父在天有灵,定会欣慰的,往后定要好好生活。”
陈玉皎紧攥着手中的和离凭证,刻了字的竹牌其实轻飘飘的,可这一刻拿在手中,却觉得沉重而又异常珍贵。
结束了。
总算结束那场荒唐无知、又愚蠢可笑的感情。
爱了11年,成婚7年,人生能有多少个七年来虚度呢?
好在,一切不算太晚。
周内史看出女子心中的激动,领着所有人无声离开,留给她独自消解的空间。
“哒哒!”
而在这一刻,沉重的脚步声忽然传来。
一抹高大挺拔、冷峻如霜的身型大步走进大殿。
正是战寒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