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珏还处于迷蒙的状态,直到书房门合上脑子才恍然清明。
美人儿刚才不还崇拜的看着他吗,怎么说走就走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回去准备伤药,衣物,军中数万将士都等着呢。”北辰砚面无表情的催促。
孟珏脖子从门口转了回来,“准备什么?那是你的兵,关我什么事。”
说着,起身就要溜。
后衣领突然被什么东西勾住,孟珏用力拽都拽不开。
玄枫提着他领口,纹丝不动,“孟公子,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言而无信。”
孟珏愤愤回头“男子汉大丈夫,也要光明磊落,怎能趁火打劫,算计兄弟。”
北辰砚丝毫没有被讽刺了的觉悟,“七日之内,我要物资。”
孟珏用力一挥手臂,玄枫松了手,他理了理衣领,咬牙,“就没有,有本事你咬死我。”
“让陈嫣儿助你,一同运往军中。”
“好。”孟珏梗着脖子应了声,扭头走了。
阿守都傻了,“主子,孟公子那铁公鸡竟然愿意为了陈嫣出这么大血?”
“看来真是红鸾心动了。”
“他对哪个漂亮姑娘不红鸾心动。”玄枫淡淡说。
“说的也是。”阿守点头表示同意。
北辰砚翻看着桌案上折子,由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
正屋,知春正给林思棠汇报着铺子里账册。
半年来,铺子从刚开始的不赔不赚,到如今能盈利三成。
“你辛苦了。”林思棠合上账册放在小几上。
“奴婢只是服从,一切都是孟公子的功劳,很多事情都是他教奴婢的,否则铺子也不会有如今的收益。”知春腼腆一笑,似有淡淡羞涩。
林思棠一愣。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似晴天霹雳。
她不是都让北辰砚警告孟珏了吗?
“知春,你和孟珏……?”
知春面色一变,慌忙解释,“姑娘别误会,奴婢同孟公子什么都没有。”
她头往下垂了垂,“孟公子家底深厚,又是官身,奴婢绝不敢妄想。”
这不分明就是动心了的意思吗。
林思棠闭了闭眼睛,平复了下心绪。
“抛开身份,就他那姹紫嫣红的后宅,你怎能瞧中了他呢。”
当初之所以放心他们相处,就是因为知春通透又稳重,不想也被那浪荡子给勾走了。
知春跪伏在地上,不敢开口。
清醒的看着自己沉沦,是令人十分挣扎且痛苦的过程,她心知不该,可还是被孟珏的才华与智慧征服吸引。
她从不曾想过能有个结果,却没料到只是一个表情就让姑娘看了出来。
她向来忠心,不敢隐瞒。
“行了,你先回去吧,近些日子青州乱,你也小心些。”林思棠摆了摆手。
知春愧疚的福了福身,就走了。
“天啊。”林思棠叹了一声,仰躺在椅子上,看着屋顶发呆。
知书走了进来,她方才在外面守着听到了里面的对话。
“姑娘。”
“知书,你说要怎么办才好?”林思棠有些心焦。
知书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怎么偏看上孟珏了呢。”
“……”知书讪讪一笑,“孟公子皮相好,风流倜傥,确实…不错。”
林思棠单手撑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
知春为了陪她来青州,已经放弃了一次姻缘,若是再伤了心,她于心不忍。
可那孟珏,确实非良配,他眼光高的很,能不能看上知春又两说呢。
“二公子呢。”她蔫蔫的问。
“在书房呢,孟公子刚走。”
林思棠站起身,随手从桌案上顺了一碟子糕点,“走吧。我们去瞧瞧。”
北辰砚听到脚步声,从书卷中抬起头,眸中都是盈盈笑意。
“你怎么来了,这个时辰不是该在小湖边喂鱼吗?”
“你不是说鱼太肥了,要游不动了吗。”林思棠将碟子放在他面前,“我饿它们几天,来投喂你。”
北辰砚看了眼那碟子糕点,笑容僵了一瞬,“那是昨日的糕点吧。”
他伸手拿了一块,捏了捏,嗯,风干了硬的跟石头块一样。
林思棠尴尬笑笑,“这样才更能饱腹。”
“是吗?那你吃一块。”北辰砚拽住她手腕,另一只手扶住她腰身一拽,就将人拉上了书案。
“你先尝一口。”他将糕点递到她嘴边。
“我不爱吃。”林思棠别开脸,笑容如盛开的花儿一般。
北辰砚轻哼一声,摁住她脑袋下垂,昂首吻她。
片刻后咬牙说,“小东西,让你敷衍我。”
林思棠笑,抵着他额头并不说话。
“说吧,来找我干什么?”
“想你了,不行吗?”
“你最好是。”北辰砚说着就要起身,林思棠连忙抬手挡住,“是有一些事说。”
“嗯?”北辰砚将她圈在身前,“说来听听。”
“是孟珏他…”一句话没说完,就明显感觉身前男人不怎么高兴了,盯着她眼神带着阴沉的森冷。
“……”
“孟珏怎么了,继续说下去。”北辰砚淡淡道,“值得夫人亲自跑一趟,为夫甚是好奇。”
林思棠抿唇,“知春看上他了。”
北辰砚一愣。
说,“他看上陈嫣儿了。”
“……”林思棠小嘴抿成了一条直线,“算了,我回头想办法劝劝知春吧。”
北辰砚不置可否,“不过,他与陈嫣儿不可能有结果。”
“为什么?”林思棠问。
“因为陈嫣儿的身份。”北辰砚将她从书案上抱下来,拥进怀里。
“她是风尘女子,见惯了各式各样的男子,最是理智不过,而孟珏,就算不在意她是妓子的身份,可打心底里,却瞧不上以色侍人的妓子,二人隔着本质上的鸿沟,不可能有结果。”
林思棠拧眉,“他瞧不上妓子,想必也不会瞧上知春一个奴籍。”
北辰砚笑,“他不喜欢规规矩矩无趣的女子,只有陈嫣那种妖媚女子才能入他心,只不过若是娶妻的话,就不一定了。”
孟珏虽然风流,骨子里却有根深蒂固的古板思想,娶妻当娶贤,喜欢是一回事,娶不娶又是一回事。
陈嫣那个女人虽落入风尘,却高傲的很,绝不会做妾。
“既看不上,又为何招惹。”林思棠语气不怎么好。
“他对陈嫣,应是有几分真心的。”北辰砚道,“只不过他还不曾考虑以后,或者说,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出,他对风尘女子的抵触与嫌弃。”
陈嫣是聪明人,方才寥寥几句就读懂了孟珏口吻中不经意流露出的鄙薄。
“狗东西。”林思棠忍不住低骂了一句。
“对了,水牢里那些人你想好怎么处置了吗?”
北辰砚眸子眯了眯,语气有些吃味,“你想我怎么处置?”
林思棠睨他一眼,“别人我不管,林思月不能死。”
“姜玄祁必须死。”北辰砚说。
“随你。”
他面上这才流露出笑容,“那是你妹妹,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杀她的。”
“嗯,我知道。”
他一直不曾动他们,应就是顾及她的感受,那就由她主动提及。
“明日我想见见林思月。”
“我陪你。”
“不用。”林思棠心疼的看着他,“这些日子你都不曾好好休息过,军中城里要忙的事很多,正事要紧,你若是不放心就派玄枫跟着我。”
“不,我被你吓怕了,只有我亲自守着才能放心。”
上次的事,如今北辰砚还心有余悸。
林思棠推脱不了,只能点头应下。
——
次日一早,趁北辰砚闲暇空档,二人出府,上了马车往关林思月的庄子上行去。
庄子管事提前收到消息,早就候在了门口等着,马车一到立即上前行礼,“二公子,少夫人。”
二人下车,下人将马车拉走。
“她最近如何?”林思棠问。
“不怎么吃饭,也不怎么说话,瞧着病恹恹的。”
林思棠蹙了蹙眉,“带我过去吧。”
“是。”管事在前引路,将林思棠带到了一个小院门口。
北辰砚没有进去,在院中石凳上坐下,管事慌忙吩咐人奉上茶水。
“有什么事唤我。”
“好。”林思棠笑笑,将手从北辰砚手中抽了出来,转头拾步入了屋内。
与院中一样,屋里静的落针可闻,仿佛没有人居住。
只有桌案上冷掉的饭菜,宣示着屋中有人。
她抬头,看见了床榻上蜷缩一角的纤细身影,止住了脚步。
那人儿仿佛没有察觉屋里来人了一般动也不动,林思棠看不到她的脸,不知她睡着还是醒着。
轻声开口,“你这副样子,是在绝食寻死吗?”
那人脊背明显僵直了一瞬。
“为了姜玄祁那个卑劣小人,你值当吗?”
林思月倏然一骨碌爬了起来,恶狠狠的目光瞪着林思棠。
“我们本来好好的,都是你,因为你我们才变成了这样。”
林思棠眉间忧虑散去,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因为我打碎了你的美梦吗?你不怪那个欺你骗你的人,却来怪我?”
“林思月,你从小就不长脑子,大了也没有丝毫进步,只会把错怪罪在别人头上,从不审视自己的愚蠢。”
“你闭嘴。”林思月黑黝黝的脸有些狰狞,噌的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
她光脚站在地上,“我和姜玄祁都已经成亲了,你为何要设计他,你害他就是害我,我好歹是你亲妹妹,你怎么如此狠心。”
林思棠眼神冷了冷,“我若是狠心,你就不该是待在这,而是在水牢中,同你的玄祁哥哥共赴黄泉了。”
“你杀了他?”林思月瞳孔睁大,惊恐的盯着对面女子,仿佛从不曾认识她。
她不是喜欢他吗。
林思棠没有回答,冷声说,“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与你的夫君同生共死,二,我派人送你离开青州,回京城。”
林思月浑身都凉透了,嘴唇隐隐哆嗦,“我什么都不选,我要见姜玄祁,林思棠,他是你妹夫,是我的夫君,你不能这么对他。”
她是她姐姐啊,怎么能,怎么可以。
就算她曾经嫉妒,给她使过绊子,却从未想过真的害她,毕竟是手足血亲。
林思棠垂下眸子,“抱歉,姜家与北王府利益孛悖,姜玄祁,非死不可。”
林思月怔松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眸子一厉,“如果是林家呢,你是不是也会选北王府而舍弃我和父亲?”
“是。”林思棠抬头,淡淡迎上林思月猩红的眼,“任何人,任何事,只要与北辰砚为敌,我就都会舍弃,你能活着回去,因为你是林家人,但若再有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林思月步履踉跄了几步,跌坐在地上,眼中缓缓浮上恨意,“好,好的很,林思棠,此生你我姐妹情谊尽断,再见就是敌人。”
“随便你。”林思棠面上没什么变化,“看在同宗的份上,我会向北辰砚求情,让你将姜玄祁尸体带回去,你即日就离开吧。”
说完,不再看林思月一眼,起身走了。
“林思棠。”
林思月被泪水模糊了双眼,狠狠瞪着那绝情的身影,“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妄为林家女,你会遭报应的。”
林思棠冷着脸从屋里出来,将谩骂抛在了身后。
北辰砚放下茶盏,从石凳上站起身,清隽面容有些阴沉。
“她自幼就是个张扬性子,你莫同她一般见识。”林思棠轻声说。
“她在骂你。”北辰砚冷冷道。
“我听到了。”林思棠勾了勾唇,“你就当狗在叫吧。”
北辰砚只好点了点头。
许是林思月听到了这句,谩骂声明显顿了一瞬,片刻后又更凶狠了些。
从庄子上出来,上了马车,林思棠趴在车窗,头枕在双臂上,良久都没有说话。
北辰砚抬手将她垂落脸颊的碎发拨到耳后,“以后,她会明白你今日的良苦用心,是为了让她平安离开,为了林家能脱离纷争,独善其身的。”
“我才没有。”林思棠别扭的嘴硬道,“林家如何关我什么事,我只是不想……他们因为我的缘故被北帝迁怒清算。”
北辰砚笑笑,将她拥进了怀里,“是,棠棠没有心软,棠棠只是想将林家从这场纷争中摘出来。”
“胡乱叫什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林思棠抖了抖,斜睨了他一眼。
然后,她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放心。”北辰砚安慰的摸了摸她的头,“岳丈驰骋官场几十年,早就磨成精了,况且能做到太保的位置,人脉底蕴都不是轻易能撼动的,就算是作为人质,北帝也不会动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