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遮住了赵非韫的视线。
白色的,水润的湿气紧紧将他裹挟住,让他动弹不得半分。
透过这片窒息无比的纱帐,有隐隐的哭求声传来。
“陛下!陛下!王爷与怀儿,都是你的至亲啊!”
“您怎能如此就定他们的罪!”
“还请还他们一个清白,还万千死去的将士一个公道!”荣王妃跪伏在地,额上大片乌青,嫣红的血迹顺着面皮滴落在地,很快盛开一大朵鲜红的血花。
可怜河边无定骨,他们满怀报国之心,抛头颅洒热血,多少人魂无可依,却被蔑成乱臣贼子。
荣王府不甘心,十万飞烈军更不甘心。
“混账东西!”
皇帝甩袖,手边玉盏落地,碎瓷四溅,划过赵非韫眼角。
他看到一直温和慈爱的皇伯父那张脸变得狰狞可怖,嘴角的沟壑纹路深深地颤动着,如一条毒蛇,从口中吐出最恶毒的话。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一个个的早就觊觎朕这个位置!”皇帝靠在龙椅上,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咔咔声,又很快隐了下去,他眼皮往上掀了掀,呵的冷笑。
“什么至亲,不过是一个贱婢所出,也妄想这些!还有那些不忠之人,朕都要他们统统千刀万剐!”
一字一句,从皇帝牙齿中挤出来。
“王姐,你说这话,可是对朕心有不满?”
“既如此,来人,将她拖下去,打入死牢!”
“住手。”愤怒已经席卷了赵非韫全身,他再顾不得母亲进宫前的殷切嘱托,上前几步背脊挺直地跪着,直视皇帝。
“陛下,我母妃何错之有!我父亲兄长何错之有?十万将士何错之有?”
“您这般是非不察,冷血无情,传出去该如何让天下人看你!”
“陛下,您当真要如此吗?”
“别说了,韫儿,别说了。”荣王妃扑过去扯住儿子衣袖,泪盈于睫。
皇帝一心想要荣王府倒塌,岂是韫儿三言两语可改心意。
“混账!混账!”皇帝登基几十年,哪里被人这般指着鼻子骂,头愈发昏沉,呼吸也急促起来,“来人,来人,将赵非韫拖出去打死!”
“陛下!陛下,不要。”
荣王妃吐出一大口血,眼看着儿子被拖出去,只觉心碎尽裂,她膝行至皇帝脚边,抱住他的长靴,苦苦哀求,“陛下,陛下,求您饶了韫儿吧.....他还是个孩子呀!”
“陛下!您杀了我,放过韫儿。”
“滚开!”
皇帝一脚踹在荣王妃心口,双眼通红,“朕先打死他,给我直接杖毙!”
宽厚的廷杖重重砸下,赵非韫闷哼一声,腥甜自腹中涌起,顺着唇角溢出,“母妃,您别求他,儿臣没事。”
“您先回去......”
“韫儿......,韫儿!你们让我过去。“荣王妃想扑上去替儿子挡着,可还未近身,便被侍卫一把推倒在地,跌倒在地。
上面湖蓝色的珠翠发簪松开,落在冰冷的大理石砖面上,断成两截。
荣王妃抬目四望,大殿空旷,她却无路可走。
“陛下,是臣妾该死,只求您饶了韫儿!”
她看了一眼赵非韫,向着盘龙金柱,狠狠撞去。
鲜血飞溅,温热溅到赵非韫的面上,他只觉浑身发冷,再看不清任何东西。
“母妃!”
“母妃.....母妃!”
“母妃,你去哪儿,别,别抛下我......母妃!”
然而荣王妃只是满面泪痕地看着他,沉默不语,越走越远,赵非韫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
他猛地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琉璃似的猫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