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远琛在温彦家里待了一晚上。
他整晚没睡,一直在想,温黎该怎么办?
温彦的意见是,既然当初国外那家心理诊所能够治好温黎的心理问题,而现在温黎的情况又比当年好很多,不如还是送温黎出国,去原来的心理诊所治病。
霍远琛没有吭声。
他心里清楚得很,送温黎出国去治病,意味着什么?
当初温黎能够被治愈,是因为催眠师将她那段记忆抹除了,现在她又想起来当年的事,那么最快也是最好的治疗方案,依旧是将记忆抹除,让她永远忘记那段痛苦的经历。
可是这样,也就意味着,温黎也会忘记他。
早在那个暑假,他就和温黎表明了心意,他给他们规划好了未来,信心满满地想要和她按照规划好的路线发展下去。
可温黎不记得那些了。
她不记得她在那个村子里遭遇的事情,不记得安然,不记得瞿伟,也不记得他承诺过她什么。
关于那个暑假的一切,她都忘记了。
在她的记忆里,只剩下那些他对她冷冰冰的回应,他留给她的,只剩下求而不得的委屈和遗憾。
她带着这份遗憾过了十几年,即便是再次遇见他,留在她记忆里的委屈也始终像个尖锐的刺一样扎在她心里。
她觉得他不爱她,所以,她始终不再相信他。
如果重新抹去记忆,那么在温黎的心里,他又成了从前那个高高在上,漠视她的喜欢,让她受尽委屈的渣男。
她会想法设法忘掉他,离开他,转身去和别的男人谈起甜甜美美的恋爱。
就像,她曾经和孟瑾年那样。
霍远琛忍不住又想起他在孟瑾年组织的聚会上见到温黎的场景,那时她是孟瑾年的未婚妻,始终跟在孟瑾年身边,心安理得享受孟瑾年的殷勤和照顾。
从头到尾,她的目光都没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在那一刻,他就预感到,他和孟瑾年这么多年的友情,完蛋了。
要是再来一次这样的事……霍远琛攥紧了拳。
他不甘心。
他和温黎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他好不甘心。
“能让……我和温黎再说几句话吗?”霍远琛近乎哀求的冲温彦道。
温彦想了想,缓缓点头:“那你等小黎醒来以后再说吧,就当是和她告别。你注意点说话的语气,她现在的情况可不能有半点刺激。”
霍远琛答应了。
他和衣在沙发上坐了一夜。
天亮以后,温彦去卧室看了眼,然后冲他点头,示意他可以进去了。
霍远琛走进了卧室。
温黎已经醒了,眼神还迷茫着,抱膝坐在床头,看起来可怜又乖巧。
霍远琛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大学的时候出于好奇,选修过心理学的课程,知道这种姿势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
温黎现在,已经害怕极了。
他抬脚朝她走过去,脚步声惊扰到她,她转头朝他看了看,好看的眉头轻皱,似乎是在辨认眼前的人对她有没有威胁。
很显然,温黎害怕了。
她抱着膝盖的手紧了紧,身体也更加蜷缩在一起。
霍远琛立刻停下脚步。
他半蹲在她面前,视线和她平行,用最温柔的语气问她:“温黎,我是霍远琛,是你的男朋友,你还记得吗?”
温黎看着他,没有反应。
他叹了口气,又试着往前走了两步。他的手终于能够到温黎,掌心抚上她发丝的时候,他也忍不住哽咽了。
“宝宝,我都知道了。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了。”
温黎显然害怕他的触碰,她很用力地偏开头,躲开了他的手,跟着说话的声音都在抖,语气艰涩道:“别,碰,我。”
霍远琛表情没变,眼眶却湿润了。
他努力朝她扯出一抹笑,笑意并不达眼底:“好,你别怕,我不碰你。”
他看着温黎脸色惨白的样子,心里苦涩极了,既失望于她对他的排斥,又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愤怒。
后来他实在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他怕他一开口,就会让温黎感到害怕。
只是说:“宝宝,不要怕,我不会再让谁来伤害你了。我们今天就送你走,你早点好起来,就算是忘了我,把我忘得干干净净,也没有关系。只要你能好起来。”
他转身要走,却被人拉住。
他回头,看到温黎死死拽住他的衣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霍远琛,我没有抛下你,我没有。”
霍远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冲她郑重点头,想要触碰她,却又不敢,手停在半空不住地发抖。他想要蹲下去安慰她,又知道他说出来的话根本没什么作用。
最后只是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宝宝,我应该相信你的。对不起。”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样迷茫失措过,反反复复的只是说:“宝宝,对不起,我马上送你出国,你会好起来,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离开时的脚步节奏都是乱的,根本不敢回头朝温黎看上一眼,生怕再多待一秒钟,他就会舍不得她,会改变主意似的。
温彦一直在客厅里等着他。
一见面,霍远琛便作出决定:“就按你说的办。”
温彦点点头:“我马上联系那边的医生。”
霍远琛也说:“我去找我爸的助理申请航线,用霍家的私人飞机送温黎过去。”
他们都一个心思,越快送温黎去看病,温黎就越能少一分痛苦。
他们谁也不想看到温黎一直活在痛苦里。
航线在两个小时后申请下来,温彦开车,把温黎送到了机场。
在登机的时候,他问霍远琛:“你不跟着一起去吗?”
霍远琛摇摇头:“温黎现在不相信我,她看到我会感到害怕,我跟着过去,对她的病情没有好处。你陪她去吧,你是她哥哥,在她潜意识里,你才是最值得她信任的那个人。”
温彦点点头,没有忘记提醒他:“那你下次再见到小黎的时候,可能她已经不认识你了。即便认识,你在她眼里,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故人,你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她都不会记得了。”
霍远琛最后看了眼已经稳坐在机舱里的温黎,然后朝温彦点头。
“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