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露拉。”
“……”
“塔露拉。”
“……嗯?啊!怎么了?”
“你没事吧?”
“……我没事,不用担心。”
“真的没事吗?”
“没有……”
“可是……自从阿丽娜——”
“咔!”
也许是听见了某种禁忌,塔露拉手不知觉地一用力,盛着汤的碗被她捏坏了一个边。
“……抱歉,你继续说吧。”
“……不用了,唉,拿过来,我给你换一个。”
闻言,塔露拉只好将手中的碗递过去。
无意间,塔露拉抬起头,她想看清那人的脸。
异常明亮的光芒刺在她的眼睛上,瞳孔微缩。
恍惚间,她看见了一对如树枝般分叉的角和那双熟悉的巧手。
“……阿丽娜……”
“什么?”
“啊……不是,抱歉。”
“好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把我错认成其他人,但如果你愿意,这么叫也好。”
“你的名字是……?”
“我没有名字,亦或是说,我忘了我的名字。”
“抱歉,唯独这个名字你不能用……”
“难道……”
“……”
塔露拉沉默不语。
“这样啊……我知道了,和你开玩笑真是抱歉。”
那人明白塔露拉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真没名字?”
“……哈哈,也许有吧,但我忘了。”
“忘了……是指?”
“源石压迫了我的大脑,我的记忆正在逐步丧失,医生说……‘我只有几年能活了’。”
“……我……我不知道我应该做什么……”
“没关系的,每个人都要面对死亡,无论是自己还是身边人的离开,只是有早有晚就是了……谁说死亡必须是个令人恐惧的事物,万一它是一种解脱呢?”
“……奇妙的想法,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要是仔细思考的话……倒也是这么回事。”
“我没有经历过你所经历过的事,因此我无法完全理解你的感受,但……算了,没事……(小声地自言自语)反正不久后,我也要离开这里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有些感叹罢了。”
那位忘记名字且看不清长相的埃拉菲亚女性放下手中的空碗,站起身,走向了森林深处。
“等等!你……住在哪?”
“?”
“……额,不是,就是……”
“我住在任何地方,也许……就在你的心里。”
她走向上前,朝着塔露拉伸出了手。
就在手即将触碰塔露拉胸口的瞬间,周围的景物开始崩塌瓦解,而她眼前的人也开始逐渐消散。
“不……不!别走!阿丽娜!!别走——!”
……
“咕……哈!”
“塔露拉,你醒了。”
“这里……是哪?”
“你晕倒在森林里了,是大尉把你带了回来的。”
“……我昏迷了多长时间?”
“大概三个小时。”
“出什么事了吗?”
“也不算什么大事,好像是大尉正在训斥叶莲娜,好像是因为伊万科夫的事。”
“伊万科夫……对了!他去哪了?”
在听到名字的下一秒,塔露拉猛地从床上坐起身。
“不知道,大尉说他好像是丢下阿丽娜,然后自己一个人跑掉了,因为在村子附近只能找到了他一个人的脚印。”
“……真的吗?”
“不知道,大尉也只是推测……我早就看那小子不顺眼了,身为最英勇的雪怪小队的一员,竟然敢临阵脱逃,要是我找到他了,我一定在不打麻药的前提下,把他身上的源石结晶一块一块挖出来,然后再一块一块埋进去!真是的!简直就是个懦夫!怂蛋!*乌萨斯粗口*!”
医生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手术刀丢进了冒着热气的锅里面。
”锅里装的东西……是什么?”
“哪个?……哦,你说这个啊,这里面装的是正在沸腾的开水,我用它来给手术器具消毒。”
医生一边说着,一边把止血钳和镊子丢进了进去。
“……有人受伤了吗?”
“嗯,之前纠察队来的时候,许多人都受伤了,但大多数人都只受了轻伤,并没有致命的伤口,但是……”
“……是发生什么特殊情况了吗?”
“……有一个人在追击纠察队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摔下了山崖,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昏死了过去,现在我要他做手术,然后又有一个人在追击的时候,被生锈的刀刃从脚掌部位整个刺进了小腿……很奇妙吧?在没有任何支撑的情况下,刀刃直接从脚掌贯穿了小腿。”
“听起来……很痛……”
“是啊,但毕竟是那把刀直接贯穿脚掌刺进了小腿,所以说除了注意包扎、流血,还有感染以外没什么了。”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倒也可以这么说……好,塔露拉,那我就先走了,你要是感觉身体允许,可以下地来回走走,毕竟受过了那么大的……刺激,还是注意一些为好。”
“谢谢,你忙你的吧,我……没事的。”
望着端起装着各种手术器具托盘离开帐篷的医生,塔露拉突然感觉有一股微弱却又十分烦人的刺痛感从头海中流出,让她眼前一黑。
她用力晃了晃头,神奇的是刺痛感也随着消失了。
“哈……我……阿丽娜……”
塔露拉坐在床上,将身体蜷缩成一团,紧紧地抱着双腿,随后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放着各种医疗器具的桌子。
不知为何,她从心底生出了一股恐惧和不安。
她闭上双眼,企图让自己眼不见为净。
可是,只要她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件事……
暗红凝固的鲜血花朵……触目惊心的狰狞伤口……奄奄一息的埃拉菲亚女孩……绝望却又充满求生欲望的眼神……以及……被鲜血浸透的血衣……
“(抽泣)唔……啊啊啊……阿丽娜……啊……(放声大哭)哈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定是你啊!”
白发的德拉克哭了。
面对阿丽娜死亡的瞬间,她哭不出来。
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是会忘记哭泣的,或者说……是根本哭不出来。
不是因为冷血,也不是因为不够悲伤,而是……身体在保护你。
这片大地上的每个人都有死亡的可能,无论是那些高高在上、名利双收的君王、贵族,还是街边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感染者和乞丐。
在时间的尽头,他们都会死亡。
可是……阿丽娜她明明……明明……还可以在大地之上行走,但现如今……她却只能待在那一个……简陋、肮脏的土堆之下,连注视这世间的权力都被剥夺,连活着的权力都无法拥有。
塔露拉她怎么会就此放弃?
是塔露拉将阿丽娜从村庄带离,是塔露拉和阿丽娜共同见证纠察队的暴力恶行,是塔露拉和阿丽娜见证了整合运动的建立和成长。
她们就像一对见证孩子长大的夫妻。
可是……她死了。
阿丽娜死了。
带着遗憾的死了。
对了!如果……如果伊万科夫没有独自逃走,那是不是结局会不一样?!
想到这里,塔露拉睁大双眼,猛地抬起头。
“伊……万……科……夫……”
无由来的怒火攀上了她的思虑,仇恨在此刻被埋在心间。
这怒火来的快,去的也快。
“……死了好……死了好……”
她一边嘟囔着解气的话,一边继续呆滞地看着地板。
……
“塔露拉,你醒了。”
“……爱国者先生……”
“叶莲娜,正在找你,她有话,要和你说……咳咳咳咳!”
“先生!您的嗓子……”
“不要紧,不要紧,没事的……没事的。”
从排气扇流出的咳嗽声连绵不绝,他每咳一次,塔露拉的心就紧一次。
“你先走吧,我还要去,训练那些,战士。”
“抱歉……那我就先走了。”
看着塔露拉落寞离开的背影,爱国者没说什么。
只是胸前的排气扇的功率和转速提高了。
……
“霜星……”
“塔露拉,你来了,请先坐下吧,我们……应该聊一聊。”
“……”
面对霜星的请求,塔露拉没有回应。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五指握拳,贝齿轻咬。
“……想必你已经听说过营地中的传言了,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会有未解答的疑惑和未声张的怒火。”
“不必了,我没有……生气……”
“……就我的见闻而言,你可不是会把情绪藏在心里的人,即便是现在,你也是在装……拳头不用握的那么紧,打我的话,你的手可是会冻伤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
“阿丽娜……是叫这个名字吧?”
“……你少管。”
“那我应该是说对了,我想和你聊聊她和伊万科夫之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