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广东的第一任老板是个律师所的主任,姓金,大家叫他金律师。
我刚到广东的时候,在网上发了个简历,第二天,他就联系我去面试,一面试完就决定留下我了,整个过程非常顺利。
我听别人说,金律师是一个性格很硬的人。不过,我在他那儿工作的时候,倒没有那么深刻的体会。主要原因是我当年刚刚进入律师这个行业,整个人还是傻的,也根本不懂和人争名夺利。
金律师当年对我很满意,觉得我是正规法本院校出身,他交给我的活我也干得很合他的心意。
我对我当年的这个老板也很崇拜:我的老板人长得帅,学历也高,是律师所的主任,又在某个仲裁机构任职,这样的履历一拿出来,给人的感觉都是很有实力的。
我和金律师的关系出现裂缝,从根本上来说是由我前夫引起的。
我前夫当年和我正在同居期间,因为嫌我赚钱少,天天给我找茬。
有一次,他忽然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说我当年赚的那点钱还没有在外面卖的女人赚的多。带着一副气呼呼的表情。我当年正是孤苦无依的时候,我前夫的这个表现让我当年很有心理压力。
我前夫当年对我的逼迫和我的老板当年对我的欣赏放大了我的无知,那时候的我甚至傻到在老板欣赏我的时候给老板提加薪,但是我看似玩笑的话也被金律师以一种看似不当真的态度回避掉了。
我前夫当年在某个有名的房地产公司工作,他们公司那年给他们发了一张购物卡,里面总共有50块钱。
我当年还是个会把一分钱掰成两瓣花的人,拿了我前夫给的购物卡之后,就去超市里挑着紧要的东西买了一些,并没有把卡里的钱花完。
我前夫听说那张购物卡被我用过后居然还余下了十几块钱,跟我大发雷霆。他说我没出息,跟我吵了起来,还把我从超市里买的东西都用脚踩了。
我看着我买的一箱牛奶被我前夫的那双丑陋的脚丫子踩得在地板上狼藉一片,感觉我自己的尊严就像那些被他踩得稀碎的牛奶。
我那天明明感觉到自己被气得要死,却真真切切地知道自己没有地方可去。
第二天上班,我一边自己默默地流着眼泪,一边在网上找合适的出租房,想着和我前夫分开。
那次与我前夫的冲突,导致我一直沉浸在悲伤中,再加上一直在网上找房子,让我忘了第二天有个庭要开。
然后就悲剧了,有个案子因为我忘了开庭,被法院按自动撤诉处理了。虽然我后来出了诉讼费重新立了案,可是那段时间就是调整不好情绪,金律师交代给我的几件事被我连续搞砸,以致到后来,他是说什么也不愿意把我留在他身边了。
我从金律师的律所离职之后,有超过十年的时间没有再见过他。
十年之后的一天,律协有个针对律所合伙人的培训。我们律师所其他几个合伙人都参加过这类培训了,我以为每个律师所必须要报一个人,出于替其他兄弟消灾这样的想法,我于是主动报了名。
我在参加培训的时候遇到了金律师,我们两个见到对方时都很吃惊。
我惊异于金律师怎么没有找一个人来替他消灾,他惊异于我们律师所难道还要让我来参与管理。
后来他主动找我聊了一下,居然被我当年的见识所折服,感叹说:你怎么会这么少年老成。
那年的厦门之行,我和金律师互加了微信,厦门之行后几个月,金律师约我和他一起喝了次咖啡。
我们约在一个离我家不远的酒店的大厅碰了一次面,聊了聊各自的近况。
我那段时间正在躺平,自学了很长时间的中医,一边自学,一边给自己调理身体。
我跟金律师聊起中医,金律师说中医是骗人的。
我说:还好吧。中医的精髓也就是温度和营养,但是致病的根源在于情绪。一个人如果不能改变自己的生活环境,情绪上的困境就是无解的。如果情绪上的困境不解决,别说中医,正规的医院也有很多病都是看不好的。网上有个叫冯唐的人,原来是个医生,后来发现他经手的病人有80%都治不好,最后跑去经商了。
金律师说:冯唐这个人,我好像听说过。
金律师说起他的困惑,说他经手的案子,处理的效果也挺好的,但是这些年找他的人却越来越少,律师所的人也在流失。
我说:你看你这个人,学历又高,长得又帅,并且还是律师所的主任,社会地位也高,你现在这样的困惑,我觉得可能是你性格太硬了。
金律师笑了一下,说:你说话倒是挺坦率的。
我想着:你现在都不是我老板了,这样一来,我们大家就平等了。既然平等了,我们说话还有必要遮遮掩掩吗?
当然,我觉得他笑我说话坦率是因为我很客观地说他长得帅。毕竟,我是女生,尽管我在很久之前是他的助理。
金律师问:那你近期有没有考虑过转所呢?
我说:没有。
金律师继续问:那你们律师所其他人近期有转所打算的人没?
我开始笑,说:你是想从我们律师所挖人?
金律师笑了一下,说:有这个想法。
我说:我们律师所的人很团结,你挖不动的。
之后,我们就转到其他话题继续聊。
律师和普通人有一个共通点,就是大家都对赚钱这件事很感兴趣。
聊到赚钱的路径,我跟金律师说:这年头,能赚钱的都是些懂得整合资源的人。
金律师说:整合资源这个事我这几年也有在做。我们有很多校友,互相都有联系。
我说:你们都整合不动对方吧?
金律师一惊,问:你怎么知道?
我说:因为你们掌握的资源是同质的。同质的资源连交换都很困难,哪里还有整合的余地?你们都想整合对方,实质上是都想掠夺对方。大家武功都差不多,谁能整合得动谁啊!
金律师说:为什么你年纪轻轻却能这么少年老成?
我说:这不过是过了很多年如丧家之犬一般的生活所结出的果实而已。
金律师说:我们当年也很难啊!
我默默地想:很有可能,你的难和我的难没在同一个级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