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霄终是拿到了赐婚的圣旨，出了宫。
他却没有直接回王府，而是去了璎珞街一家酒楼。
今日他因进宫面圣，穿的是亲王的蟒袍，车驾上也有明晃晃的燕王府标志，酒楼的伙计惊得差点站不稳，赶紧使出浑身的殷勤劲来迎接。
燕霄心事重重，直到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竟忘了微服。
但他本就是不想回府才到这来，事已至此，要是转头就走，怕是这酒楼的声望就要砸了。
他揉了揉眉心，吩咐车夫直接驾着马车离开，将随从也都遣了回去，这才让伙计找个僻静的包间。
刚走没几步，酒楼老板亲自跑出来招待了。
到了包间，老板小心又殷勤地亲自伺候王爷点菜，安排妥当后，退出了房间，老板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狠狠擦着汗，心中还惊讶又感叹，没想到燕王殿下要了几坛子十里香，却只要了一盘五彩糕下酒。
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这个吃法。
他低头擦着汗人已往前走，一抬步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吓了一跳。
只见对方一袭利落劲装，身形高挑窈窕，样貌出众带着几分英气，却是个女子。
眼见对方衣着气质绝不是寻常人家，酒楼老板赶紧道了声“对不住”就想绕过去。
那女子却拦住他，淡声问道：
“燕王在哪个房间？”
老板赶紧摇头：
“这位姑娘，王爷专门吩咐不要让闲杂人等打扰，我看您还是……”
女子眉头一蹙，淡声打断：
“我是镇南公府嫡女叶青绾，他在哪？”
老板眼皮一跳，汗又冒了出来。
如今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叶青绾的大名？那可是将来的燕王妃！
而且她本就是梁国唯一的女将军，名声在外，也不会有谁有胆子冒充，这女子的气质作派应是错不了。
想到这里，老板也不敢违抗，赶紧指了包间的门，就退下了。
叶青绾来到门前，犹豫了片刻，抬起手正要敲门，里面传来男人浅淡的声音：
“何事？”
她顿了一下，收回手开口答道：
“是我。”
屋内一时没了声音。
叶青绾不见对方回答，又说道：
“今日路过日月拍卖行时想起一事，刚好看到了殿下的车驾，便顺路过来与殿下一叙。”
片刻后，里面低沉的男声响起：
“进。”
叶青绾走进去，在燕霄对面坐了下来。
桌上摆着几个酒坛子，燕霄手边的一坛已拆了封，他面前并不是平常人所用的酒盅，而是一个比正常还大几号的酒碗。
叶青绾闻着那醇烈的酒香，便知是俗称“三碗必倒”的十里香，颇有些叹为观止。
她不由得说道：
“殿下好酒量，不过，这喝法会不会太无趣了些？”
燕霄垂眸看着碗中晶莹的酒液，沉声道：
“叶将军既然来了，就陪本王喝几杯吧。”
听到“叶将军”几个字，她微微挑了挑眉。
燕霄已喊来伙计再拿一套酒具，说道：
“这酒太烈，你若不喜便自己点别的。”
叶青绾刚想说也喝这个便好，话到嘴边却不知怎的，一个闪念就改成了：
“那便清辉酒好了。”
听到“清辉”二字，燕霄端着酒碗的手微微一顿，随后一仰头便把整碗酒干了下去。
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个身影。
少女在月色下淡然浅笑，捻起一枚五彩糕细细品尝。
那时他便想，清辉酒与甜美的点心最是受姑娘家喜爱，下次定要带来给她尝尝。
却不知那日后，便再无机会。
正想着，伙计已将清辉酒摆上，同时上来的，还有他之前点的五彩糕。
燕霄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叶青绾面前晶莹剔透的琉璃酒杯，手指微微捏紧。
他看向端着糕点的伙计，沉声道：
“撤了吧。”
叶青绾莫名其妙地看着伙计端走了五彩糕，又看了一眼燕霄的眼色，终是没说什么，端起杯朝他举了举，将酒一饮而尽。
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默默喝了一会酒。
燕霄始终凝着眉，直到喝掉两坛十里香，他终于淡声开口道：
“你不是有事要讲？日月拍卖行怎么了？”
叶青绾终于等到他开口，抬眸看过去，目光在他头顶白玉发冠上扫过：
“我以为殿下不感兴趣。”
燕霄眉心凝得更紧，眸色沉沉地看着她。
叶青绾收回目光，垂眸端起酒杯，淡声道：
“我曾偶然在拍卖行见到那位凌霜姑娘，当时有人想抢她刚刚拍下的东西。”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喝掉了半杯酒。
燕霄眸色微动，默不作声地给她添了酒，静静等着下文。
叶青绾又抿了一小口酒，说道：
“那日她用一株极品灵芝，拍下了一块璞玉，虽说那玉的质地也算上乘，价值却远不及她手上的灵芝。”
“因此拍卖行破例现场将灵芝折算成现银，定了价，同场竞拍的几人只得放弃。”
“不过她却又提了个条件，跟拍卖行要了一套玉雕的工具，还有一个青玉发冠，都不是什么太值钱的东西，管事很痛快地给了她。”
“但她离开时，我看见之前竞拍未成的一伙人暗中尾随，便跟了上去，没想到……”
叶青绾话音顿住，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微微勾了勾唇：
“那些人并不弱，却连她一招都接不住。”
燕霄静静地听着，注意力却完全被一件事吸引。
等到叶青绾停下，他突然问道：
“你说她买的，只是一块璞玉？”
叶青绾抬眸看向他的发顶，不紧不慢开口道：
“没错，是一块白玉。”
燕霄沉默了半晌，低声道：
“为何告诉我这些？”
叶青绾放下酒杯：
“最近有些事想不太清楚，想听听殿下怎么想。”
“什么？”燕霄面露疑问。
叶青绾定定地看向他，缓缓开口道：
“明知她喜欢你，却还放任她离开，燕王殿下，若有一天你后悔了，打算如何？”
燕霄心口一跳，紧紧蹙起了眉：
“你到底想说什么？担心本王将来食言？大可不必。”
叶青绾淡声道：
“王爷误会了，我是在想，王爷的处境似乎跟我有些相似，所以想听听你的想法，参考一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