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清玥听了太后话,仅仅目光极淡地扫了她一眼。
太后愣了一下,心中顿时火气更大。
那目光中竟包含的几分不屑,还有一丝……怜悯?
她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未待她发作,突然一个冰寒冷硬的声音响起:
“太后娘娘难道就没想过,或许九天玄女在我梁国处处受人针对,遭遇种种不公,才是苍天降暴雨示警的真正原因!”
众人纷纷心惊地看过去,只见说话的竟是嬴王。
那张向来平和无害的俊脸紧绷着,平日里浅淡无波的一双水晶眸,此刻带着凛冽的怒意。
太后从未想过,有一日竟会被萧煌的眼神镇得后背发寒,顿时恼羞成怒地尖声道:
“你这个……”
口中难听的咒骂尚未出口,已被皇上喝断:
“够了!来人,母后劳累又受了惊吓,扶她去后堂歇息!”
吴公公闻声而动,指挥几个内侍,客客气气却不容置疑地将太后“请”走了。
皇上缓缓吐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
他刚刚被萧煌一句话醍醐灌顶,心道小儿子向来柔顺却最具慧心,果真一句话就直击本质。
这才赶紧让人把太后弄走,可别再招惹九天玄女了。
太后离开后,皇上赶紧看向黎清玥,语气和蔼至极:
“清玥啊,这大雨围困,你可有办法解决?”
黎清玥心头冷笑。
皇帝老儿这话问得虽客气,可本质上跟太后也没什么区别,都是指望九天玄女解决眼下的问题。
既然如此……
“父皇!”
未待黎清玥开口,萧煌突然一撩衣摆,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此事万不可让玥儿插手!”
黎清玥双眸微微睁大,心狠狠地收紧。
自打大婚那日起,皇上金口玉言,萧煌便再不必跪任何人!
可他此刻却毫不犹豫地这样做,分明是为了不让这无解的难题落到自己头上!
皇上先是一惊,听了他的话又蹙起眉,说道:
“你这是做什么?站起来好好说话!”
萧煌不为所动,沉声道:
“父皇,若上天因神女遭受不公而降下灾难,唯一的解决之道,便是求得上苍宽恕!”
“今日之劫,本该是我们护她周全才对!”
皇上看了他片刻,若有所思:
“如今这天灾该如何应对,煌儿,你可是有了对策?”
萧煌目光坚定执着:
“父皇若信得过儿臣,请让儿臣全权负责此事,儿臣定不会让父皇失望!”
冀王原本被大雨闹得心慌,这种时刻本没想当出头鸟,但眼看着萧煌这一番话竟令皇帝露出几分赞许几分欣慰,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七皇弟,如今可是生死存亡关头,你把话说得这么满,若是办不到这责任你负得起吗?”
萧煌看都没看他一眼,对皇上说道:
“请父皇随燕统领先行离开险地,其他交给儿臣,若儿臣没能保我朝众文武渡过此劫,甘愿提头来见!”
皇上心头大震,两大步走上前一把将他拉起来道:
“满朝文武都在此地,朕独自一人逃离像什么话!又如何让上天看到我萧氏皇族的诚意?”
他拍了拍萧煌的肩膀,当众朗声道:
“传朕旨意,即刻起所有人服从嬴王调遣,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吴公公当即走到祠堂外朗声传旨,在场众人原本心思各异惶惶不安,却皆因萧煌笃定的态度生出了几分希望,纷纷叩拜领旨。
萧煌毫不含糊,当即走到祭坛边缘,隔着水帘凝眉看向四周。
只见已有半数台阶被水淹没。
他思考片刻,开口道:
“夏尚书何在?”
夏昌最疼爱的女儿刚刚成了谋逆逃犯,他震惊伤怀之余,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受牵连,这会儿第一个竟听到自己的名字,当场吓得一哆嗦,腿差点软了。
但此时逃无可逃,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战战兢兢地说:
“微臣在……殿下明察!小女所做之事老臣真是一无所知……”
萧煌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夏尚书曾在渠州治水,可看得出这水势还有多久会淹到祭坛?”
夏昌愣了片刻,总算意识到嬴王殿下根本没空追究之前那点事,一颗心放了下来,这才思考起他的问题。
脸色却渐渐地尴尬起来:
“这……老臣看不出。”
萧煌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淡声道:
“工部侍郎何在?”
一个三十多岁的官员上前施礼:
“微臣耿文山参见嬴王殿下。”
萧煌点点头:
“你盯着这水面,每隔一刻钟记录位置,结合雨势大小估算涨水速度,可做得到?”
耿文山揖首:
“启禀殿下,微臣自上到祭坛以来便一直盯着这水面的位置,并记录了下来,推算出若雨势不变,恐怕……最多只需一个时辰,水便会淹到祭坛了。”
萧煌挑眉正视向他:
“做得好,此事便交给你了。”
说罢不再看夏昌一眼转身进了祠堂。
夏昌老脸一阵发红,渠州治水几乎都是那新任知府鲍熙仁在操劳,他轻闲得很,回来后还白得了一番嘉奖,到现在才知当初偷的懒迟早要还。
再加上最得力的女儿潜逃,他突然感觉一阵无力,前途一片灰暗。
萧煌回到祠堂,对黎清玥说:
“玥儿,劳烦你写个驱寒的方子,用药最好是常见的,能大量购到的那种。”
黎清玥二话不说,直接递给他一张纸:
“知道你需要这个,已经写好了。”
秋意正凉时节,这么多人淋了雨还不知何时获救,若没些驱寒的汤药顶着,怕是不少人都撑不住。
萧煌眼中露出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他转身直接把药方递给了萧锦明:
“五皇兄实力为此间最强,半个时辰内购药来回,交给你最为稳妥,便辛苦五皇兄跑一趟了。”
萧锦明一愣,眉心微微拧起,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当着众人的面他只得点点头接过药方,对皇上说道:
“父皇且稍后,儿臣会尽快赶回。”
皇上见萧煌有条不紊地作出安排,心下稍安,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若一个时辰后水漫上来,又当如何?”
萧煌简单说道:
“父皇且放心,儿臣马上就安排。”
“燕统领,你速将轻功好的禁军集合起来,待我换件方便的衣衫,一起行动。”
说着,他便离开正厅,准备就近找间屋子将亲王衮冕换下。
黎清玥尾随而至。
一进屋,她就直接关严了门。
萧煌轻笑:
“玥儿是来伺候为夫更衣的?”
黎清玥一言不发,勾住他的脖颈,将人用力拉向自己。
她抬头,吻上他的唇。
两人都淋了雨吹了风,脸颊冰凉,唇却滚烫,浑身湿漉漉地贴在一起,冰冷的衣料瞬间就被体温烘暖。
她这一吻很深,极尽温柔。
但时间紧迫,她终于控制住自己,稍稍后撤,幽黑的瞳孔深邃,有汹涌的情绪喷薄欲出。
萧煌勾唇,用大手暖着她冰凉的脸颊,柔声道:
“怎么了?”
黎清玥静静看了他片刻,突然缓缓将脸埋进他的胸口,声音有些闷闷地:
“我知道你扛下此事是为了我,可你又怎知我解决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