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简简这种不好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了满月。
桥乡的生意离不开人,苏家父母在极度不放心中,离开永和村,回桥乡去。
苏简简赶他们回去的。
“你们留在这里,只会给我添乱。”
苏简简的话,让苏父苏母很伤心。
但,儿孙自有儿孙福,保持距离,才能产生亲子关系的美。
苏父苏母毅然离开永和村,还有一层意思:他们希望通过现实的考验,让苏简简重新认识自己的婚姻和选择。
婚姻,从来都是门当户对,方得真谛。
而苏简简,有苏简简的考量:她多多少少知道梅骨的经历,明白父母掺和,只会让儿女的婚姻加剧不幸,甚至制造不幸。
她和梅学文的婚恋,一开始也是遭到父母反对的。
就算最终父母接受了梅学文当自己的女婿,但他们内心深处是否真的接纳,如今在永和村里的小住,与婆婆卫七巧之间的摩擦,是否会让父母重新对梅学文的家境产生意难平……
苏简简不确定。
苏简简与梅学文是一见钟情,是最美好的校园恋情,他们是想携手彼此,白首一生的,他们不愿意有任何外力来阻碍他们的幸福之路。
苏父苏母在苏简简那里,不能成为绊脚石,卫七巧在梅学文这里,也同样不能成为绊脚石。
“你别再胡思乱想了,真的没有人怪你。”
夜已深,小宝宝已经在婴儿床里酣然入梦,苏简简还坐在床上了无睡意。
她眉头紧锁,一副忧心忡忡模样。
梅学文端了一碗鸡汤来到床前,安慰道:“爸妈已经回桥乡了,现在可以放开肚子吃了,我知道你爱吃肉的。”
苏简简眼眶一热,她想到卫七巧在月子里变着法儿的给她炖鸡炖鱼炖猪蹄,谁不爱吃香喷喷的肉呢?
婆婆对她的疼爱,她焉能不知?
可是爸妈有爸妈的月子菜谱,她夹在中间,被两种观念裹挟,最终她为爸妈向婆婆开火。
血缘,是没办法的必须的站队。
苏简简心里负疚感满满。
“妈的病还能好吗?”
婆婆的病要是不能好了,苏简简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阿尔茨海默症是不治之症,患上这种病的老人,症状只会越来越严重。
苏简简的眼里泪水汪汪。
“没那么严重,是二姐传话传得夸张了,妈只是有点老年痴呆症的前兆,还有救。”
“真的吗?”
苏简简不敢相信,她白天的时候还去梅骨那里看过卫七巧,她躺在床上完全不能走动了。
梅骨已经把卫七巧接了去,接到谢小秤住的小院。
因为卖版权赚了钱,梅骨买下了那座小院,成为谢小秤的新房东,小院的房间很多,梅骨和梅香香一起收拾出一间给卫七巧居住。
白天,梅骨要上班,忙村委会的工作,卫七巧就由谢小秤照顾,保姆费抵房租。
永和村的房租可不用那么贵,保姆费却是不便宜的,梅骨感觉自己占谢小秤便宜了,谢小秤却不这样认为。
“又不用我照顾她吃喝,搞卫生也不用我,不过是陪伴而已,再说了,你妈妈是个很有特色的艺术形象,非常少见的艺术形象,我可以一边照顾她,一边观察她,就当采风,体验生活,亲近原型。”
谢小秤的论调让梅骨哭笑不得。
“她如今是病人……”
“只是脚暂时不能走了,嘴巴还是厉害得很。”
谢小秤所言非虚。
他与卫七巧同住一个屋檐下,每天都能听到卫七巧的声音。卫七巧害怕寂寞,也害怕鬼,让她一个人躺在房间里,非喊天喊地不可,谢小秤搬一把椅子坐在床前陪她唠家常,她最开心了。
她过问谢小秤的婚史,义愤填膺地骂谢小秤的前妻,这让谢小秤莫名感动,这世上应没有人能如此站他的立场吧?连亲爸都做不到,亲爸还要苛责他,还要偷偷拿钱给他前妻。
于是,轮到卫七巧讲述自己悲惨的童年、悲惨的守寡经历时,谢小秤便也听得十分入情。
只有当卫七巧哭诉自己的孩子,主要是梅骨,是多么不孝时,谢小秤才会赶紧打断她。
“梅骨,从小到大又懒又不听话,不像她弟弟那么乖……”卫七巧躺在床上,拉着谢小秤的手,眼泪流下来。
“阿姨,阿姨。”谢小秤急忙制止卫七巧,他把卫七巧的这种言论看做是老年痴呆的症状,老年痴呆患者说话本就是颠三倒四的吧?但梅骨是他的好朋友,谢小秤必须维护。
“阿姨,这话以后别再说了,让梅骨听到了该多伤心啊?”
“她让我更伤心,我还是她妈呢,我生了她,怀了十个月,生了三天三夜,差点难产死掉,但是她赚钱不给我,她从前把钱给陆景升,现在把钱给王步尧,她心里只有她老公,没有亲弟弟,她把娘家当什么?”
“阿姨阿姨,你病了,收留你照顾你的人是梅骨。”
“照顾我的是你,”卫七巧指了指谢小秤,“你要是当我女婿就好了,王步尧那个没良心的,也不来照顾我。”
谢小秤哭笑不得:“阿姨,我照顾你不是免费的,我是梅骨花钱请来照顾你的,梅骨对你还不好啊?”
“不好,”卫七巧斩钉截铁,“她有钱给你,也不给她亲弟弟……”
这老太太重男轻女的病已经深入膏肓了。
谢小秤抓抓头皮,吓唬卫七巧:“阿姨,你听我说,以后你不能再说梅骨的坏话了,也不能说步尧的坏话,他们是你的女儿、女婿,你这样不好。”
谢小秤想了想,这样的言词对卫七巧又有什么威慑力呢?
他又说道:“阿姨,如果你惹恼了梅骨和步尧,他们不管你,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呢?你的脚不能走路了,你生病了,得有地方给你住,还得带你去医院看病,如果梅骨和步尧不管你了,就只能你儿子来管你了……”
卫七巧连忙摆手,一个劲地摆手,表情像见了鬼般恐怖:“不行不行,那怎么行,学文厂里那么忙,他刚当了爸爸,还要照顾孩子呢,我怎么会得病呢?我这生了病就不能帮忙带孙子了,哎哟,我怎么会生病呢?我怎么会生病呢?”
卫七巧喃喃自语,脑子里一片混沌,浑然想不起自己发病那天都发生了什么事:她和苏母起了争执,苏简简叫嚷着从房间里冲出来,护住了苏母。
“你怎么可以骂我妈?你怎么可以骂我妈?”
儿媳妇口中的“我妈”,当然不是她,而是亲家母。
犹如一记重棍敲在天灵盖上,卫七巧身体里,一根精神支柱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