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东卢帝国使馆。
叮叮咚咚的琴音如高山流水,缓缓流淌在每一个人的心间,让人闻之烦恼顿去,心怀为之一畅。
东卢二皇子纳兰枫负手立在廊下,抬头仰望长空,默默看着昏暗的天色,
静静的倾听着身后传来的这首轻松舒缓的曲子,英俊的脸上却布满困惑和愁绪。
“嗡……”
一个长长尾音,渐渐消散,曲子忽然半途而止。
纳兰枫回过头,看着屋内正中尚未离开琴弦的纳兰晴,
轻笑着问道:“怎么不弹了?妹妹可是累了?”
“二哥你既然无心听曲,我弹来何用?难道给那些下人们听么?”
纳兰晴轻摇臻首,盈盈起身,绕过琴案,站在纳兰枫面前,
轻声问道:“二哥,你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纳兰枫摇摇头,微微一笑:“妹妹你如此兰心蕙质,冰雪聪明,我真想不出,六大帝国有谁能配得上你。”
“要不是二哥,我和母亲在东卢早已没有立足之地了,何谈配得上配不上,”
纳兰晴轻叹道:“我母亲到现在还只是一个才人,地位卑微,那薛皇后却视如眼中钉,时时欲加害于我们母女,幸好二哥护得我们周全,要不然……”
“嗐,说这些干什么?”
纳兰枫微一摆手,轻声说道:“只要有机会,我就带你出来散散心,这样至少半月二十天不用去看薛皇后的脸色了。”
“二哥让我散心,你自己却愁眉不展,却是为何?”
纳兰晴眼波流转,妙目凝注在纳兰枫的脸上。
纳兰枫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后轻叹一声,负手转身看向门外,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一轮弯月在天边若隐若现。
纳兰枫低沉的说道:“没想到新登基的大周女帝态度竟如此强硬,今天谈的颇为不顺,我是担心,父皇那边……”
“二哥是怕完不成任务,惹怒了父皇会责罚于你?”
纳兰晴站在他的背后,看着那轮弯月,双眼也如弯月般微微弯起,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柔。
随即转向纳兰枫,轻轻笑道:“二哥尽管放心便是,小妹给你出的主意,是要让你立功受赏的,又怎会被责罚?”
纳兰枫转回身来,看着纳兰晴苦笑道:“虽然你智计无双,但我这心里总是有些不安,东卢大周素来友好,父皇原本没打算提那些条件……”
“我们这是虚晃一枪嘛,”
纳兰晴嫣然道:“只要我们稍微坚持一下,等到大周北方战事吃紧,那上官凤舞再怎么要强,也一定会做出让步的,到时不管她让了什么,还不都是二哥的功劳?待回国之后,父皇对太子的倚重又会减少一分。”
纳兰枫点点头:“说的也是,那明日我还是如此坚持?”
“二哥自己拿主意就好,只是不要中了美人计,被那上官凤舞迷的神魂颠倒,反倒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纳兰晴轻笑一声,盈盈迈步,从纳兰枫身边绕了过去,径直朝外走去。
“妹妹你要去哪?这天都黑了,你自己多小心点。”
纳兰枫在后面连忙叮嘱一句。
“白天在屋里都闷死了,我出去散散心,有寒影陪着我呢,二哥你就放心吧。”
银铃般的笑声中,纳兰晴转出大门,渐渐远去。
黑影一闪,一个劲装女子蓦然出现,无声的向纳兰枫行了一礼,随即无声无息的消失,
再一眨眼,已出现在纳兰晴的背后。
……
“嘭嘭嘭!”
“女帝无故抄家,有失妇德!”
“嘭嘭嘭!”
易凌把午门砸的山响,口号喊的声嘶力竭,
周围全都静悄悄的,偶尔路过的宫女、侍卫、大臣,俱都以看疯子似的眼光看着他,却无人上前搭理。
“吱……”
厚重高大的午门缓缓开启,露出一道狭窄的缝隙。
易凌顿时精神一振,立时就要冲进去。
不料,门内忽然伸出一只玉手,在易凌的胸膛上推了一下,
当场将易凌推的倒退三步,险些一屁股跌倒在地。
“你!凌羽裳?”
易凌好不容易站稳身子,定睛一看,只见门内缓缓走出一位全副武装的女将军,
身着一袭紧致的银色铠甲,铠甲上雕刻着繁复而精致的云雷纹,身后一袭猩红披风轻轻飘扬,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什么都没说,就往那巍然一站,那气势竟似比这午门还要高大。
看到她的出现,易凌瞬间明白了上官凤舞的意思,
深吸一口气,冷冷问道:“她叫你赶我走?”
“你可以不走,我会打断你的腿,把你扔出去。”
凌羽裳斜视易凌一眼,语气冰冷的如万年不化的冰雪。
“好,我走。”
在易凌敏锐入微的观察力下,凌羽裳身上的杀意有若实质。
好汉不吃眼前亏,对方已然摆明了绝不会手软的态度,易凌再纠缠下去也毫无用处了。
“你告诉她,这笔账,将来我一定会从她身上讨回来!”
冷冷丢下一句话,易凌转回身,大步离去。
凌羽裳盯着易凌的背影,双眼中渐渐露出一抹奇怪的神色,
喃喃自语道:“一个落魄的世子,竟敢跟女帝叫板?倒是有趣的很,他真不怕死么?”
这一次易凌还是没有从大路回家,而是按照昨晚的路线,走过海乐坊、醉美坊,随后往小路一拐,再次来到玉带河畔。
心情很烦闷,在河边吹吹晚风,既清凉又清静,正好一边走路一边散散心。
走不多远,那如泣如诉的箫声又隐隐响起,
悠然而凄婉,寂寥而空灵。
易凌心中一动,脚步不知不觉的加快,
拐过一道河弯,跨过一道小石桥,穿过一片小竹林,
再次看到了那座临水小亭,那个白衣如雪的蒙眼女子。
易凌放轻脚步,小心翼翼的走进亭子里,在吹箫女子的对面缓缓坐下来。
静静的听着那幽怨而凄婉的倾诉。
女子一动不动,箫声、表情俱都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已完全沉浸在自己营造的凄凉气氛之中。
易凌听了一会,心头不由得被勾起这些天自己的伤心之事,
上官凤舞如此蛮不讲理,如此霸凌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
忍不住探手入怀,取出松针小笔,
听着幽怨的箫声,看着淡雅宁静的吹箫女子,
将满腔愤慨化为绕指柔,所有的力量倾注于笔尖纸上,
奋笔疾书,顷刻而成。
提起画作自己细细看了一遍,
只觉心头怒火尽已消散,心境渐渐归于平静。
于是提笔在画纸上留下一句:
玉箫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随后轻轻将这张画纸放在吹箫女子的双腿上,
飘然远去。
箫声呜呜咽咽,陪着易凌飘出很远。
良久,吹箫女子轻轻掀起蒙眼的白布条,
一幅画静静铺展在眼前,画中之人神韵超逸,每一个细节,每一抹色彩,都仿佛是灵魂深处的镜像,映照出她未曾展露于世的另一面。
怔怔的看着这幅比自己更像自己的画,
细细咀嚼着直指内心深处的短句子,
不觉又一次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