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显把妻子和沈沚阮一大早送到了码头。
今日他也得返回京城去了。
虽然心里有万般不舍,但他是朝中大臣,轻易不能离开京城。
昨日见到贤王,他忽然有了主意。
沈清婉要带着沈沚阮南下,虽说身边有府里身手最好的侍卫,但是他不在身边,担心难免有疏漏。
如果能坐贤王的船,他心里放心不少。
再怎么说,贤王与他还有些亲戚关系,有熟人照料一二,他也不必太担心。
于是李显连夜去了驿站,与贤王商量此事。
到湖广本来就要路过扬州,完全是顺路的事,贤王没有迟疑,当即便答应下来。
原宝在一边也听到了,见自家王爷答应得爽快,心里不觉奇怪,这次南下是公事,又不是游山玩水,王爷这么快答应,到让他意外,难道是因为那沈姑娘?
于是隔日一大早,李显便把沈清婉和沈沚阮送上了贤王的船。
侍卫们乘坐另一只小船,跟在大船后面。
那几位工部和户部的大臣们跟李显在朝中不是一边的,平日里见了也没什么话说,见到李显把自己的妻女送到船上,几人围在一起小声议论了几声,便被原宝挥着拂尘找借口打散了。
沈沚阮心里有些小雀跃,昨晚听姑母说今日她们要与贤王一起出发,她又不免想起白日贤王带着她放纸鸢的情形。
夜里,沈沚阮在床榻上辗转反侧,贤王的身影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贤王是先皇后所出,是身份尊贵的皇子。
上一世她跟着宋袭野回到了京城,三皇子已经继承了皇位。
她在后院待了多年,很少听到宋袭野提到他,倒是每年过年的时候,昭阳公主会早早进宫去,回来后也会偶尔说一两句皇宫内的事。
沈沚阮依稀记得,昭阳公主说过,皇帝登基多年,后宫一直空置,没有一个后妃。
那他到底心悦什么样的女子?
沈沚阮小小的脑袋想了许多,最后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今日再见到他,昨晚脑海中的那些想法纷纷跑出来,让她在对上贤王的眼神时猛地羞红了脸。
她急忙避开贤王看过来的眼神,躲到了沈清婉身后。
看着沈沚阮脸红得跟个煮熟的虾子般,贤王不自觉地笑了。
上了船,贤王专门安排下人来伺候她们。
这次回扬州去,时间紧急,沈清婉便把丫鬟留在了英国公府。
沈府比她们先回去,想必已经打点好一切。
伺候她们的是个小丫鬟,看着挺机灵。
姑侄两人住一间屋子,倒是也不怎么需要人伺候。
从这里到扬州,坐船只需要三天便可到达,在船上待着,只要不长时间盯着外面看,倒也不怎么觉得晕。
船缓慢动了起来,李显站在岸边,不停跟妻子挥手。
沈清婉远远看着他,心里忽然生出万般不舍来。
两人自成亲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分离,难免都有些不舍。
沈沚阮站在一边, 不由得感叹,姑丈对她姑母真的好,她也不由得有些羡慕。
能找到如此在乎自己的男人,沈沚阮心中充满向往。
她又不由得想到一直在她脑海中的那个人,不知为何,心里的角落里竟然也带着些许期待。
这艘船一共有上下三层,她们在第二层,也算是最好的位置,贤王与那些大臣们都在最上层,并不怎么到下层来。
船大,在水上行驶得也稳,沈沚阮收拾好包袱,带着些好奇走到甲板上打量起四周来。
沈清婉昨晚来了癸水,身体有些困倦,那小丫鬟伺候她睡下了。
沈沚阮无事可做,便想着出来看看。
春日的早晨带着些微风,沈沚阮站在船舱与甲板的衔接处,她想到外面去看看,但是又怕外面有其他人,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迈出自己的脚。
她正在犹豫,就见两个侍卫打扮的船夫,左看右看走了过来。
沈沚阮见了生人,立刻站住不动了。
船舱外有遮挡,不往这里走得近了看不到她。
外面有人,她也就不再想着出去,沈沚阮正欲抬脚,却听到那二人说话。
“一切可安排妥当了?”
“放心,厨房我已经交代过了,只待今晚过了子时便行动。”
“今日英国公的家眷上了船,我们要不要再等等。”
“这都等了几日了,主子那边还等着回话,就今晚行动,管他什么英国公府,等事成之后,一把火烧了,谁还去追究。”
两个人的声音渐渐消失,沈沚阮却听得心惊肉跳。
那两个人莫非是在商量要除掉贤王,甚至还有她和姑母。
沈沚阮越想越觉得害怕,她急忙转身往船舱那里跑。
她是先告诉姑母这件事,还是直接去找贤王殿下?
沈沚阮跑回船舱,一把推开了门。
那小丫鬟正盯着她熟睡的姑母看得出神,猛地听到动静,被吓了一跳。
“小姐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小丫鬟这话一出,声音倒不像刚才她听到的那般,而是声音低而粗犷,猛地听上去像个男人。
要说像男人的声音也并不全对,沈沚阮仔细辨认,对了,像是唱戏旦角男人的声音。
沈沚阮想到这里,手心里顿时全是汗。
这个小丫鬟根本不是丫鬟,居然是个男人,只是身量瘦弱,又做丫鬟打扮,沈沚阮面上不显,偷偷去看他的脚,果然,裙摆下面, 一双大脚很是突兀。
“无事,外面无甚好看的,我便回来了, 你先下去吧,我陪着姑母便是。”
沈沚阮尽量让自己放松身体,想让那丫鬟出去。
此人在这里太危险, 她姑母还睡着,万一出了什么事,她也难辞其咎。
“行吧,那我就在屋子外面守着,有需要了叫我。”
小丫鬟带上门出去了, 临了还往沈清婉的床榻那里看了一眼。
门一关上,沈沚阮急忙奔去沈清婉身边。
沈清婉安静地躺在那里,似乎跟刚才她出去时没有什么不同。
沈沚阮这才呼了一口气。
她可以确定,那丫鬟跟她刚才听到的那两个人是一伙的。
房间里很安静,沈沚阮打开窗户,让外面的空气进来些。
她小心地伸出头看了一圈,果然,她们上船时都没见多少人,可是此时的甲板上,却有规律地站着十几人,打扮跟刚才那两个人一样。
这船上有危险,不知道贤王知不知道此事。
一想到贤王可能也会有危险, 沈沚阮也不免担忧起来,她有些心烦意乱地来回乱走,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又过了一会儿,沈清婉慢慢睁开了眼。
“姑母。”沈沚阮见她睁开眼,立马上前。
沈清婉自从喝了那御医开的药方,这大半年来,身体渐渐有了起色,葵水每月都有,只是时间不按时而已。
她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昨晚突然来了葵水,让她十分意外。
睡了一觉,沈清婉自觉身体舒服了些, 见沈沚阮小脸发白,神情异样,当即有些奇怪。
沈沚阮一把扑进她怀里,小声把刚才听到的和那假丫鬟的事告诉了沈清婉。
她说得小声,生怕被外面那假丫鬟听到了。
沈沚阮刚才轻轻走到门边瞧了瞧,那丫鬟就蹲在门边,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沈清婉听完,迅速分析了眼前发生的事。
也就是说,她听李显说过,这次贤王去湖广赈灾,朝中有大臣在议论,说是先皇后的嫡子如果这件事办得好,以后安王便在朝中彻底没了地位。
安王自从上次出使北地之后便被软禁在府里,这次贤王又得了这样的差事,他同样作为皇子,心中自然是意难平,想办法使点手段自然不是不可能。
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想到贤王性命,真是有些胆大包天,给人不留活路。
两人在屋里憋着出不去,只能相对无言。
那假丫鬟也是个好耐性,居然一直没有走,就在门口徘徊。
船上没有其他人,自然没有人来找她们。
两人彼此安慰,坐在一起小声聊天,时间倒也不算很难过。
沈清婉笃定贤王知晓此事, 能在先皇后去世后在宫中活下来走到今日,也不是个简单的王爷。
果然,到了晌午,原宝亲自端来了午膳。
那假丫鬟见到原宝,不敢轻易暴露,于是低着脑袋,佯装一副害羞的样子为他开了门。
见到时贤王身边的人,沈清婉便安了心。
沈沚阮见到原宝,也十分高兴,姑母说得对,这一切,都在贤王的掌握之中。
原宝一进来,见到安好的沈沚阮,心里也不由得松一口气。
这艘船刚上来时,他就知道这船上的人有问题。
他家王爷河灯聪明,也看出这船上的人不对劲。
一个个长得人高马大的肤色也寻常,一点也不像是常年在船上的人。
还有那几位大人也晕船的蹊跷,又不是第一次坐船,怎么会头晕呕吐得厉害,绝对是其中有问题。
贤王交代要他看顾好船舱第二层,切不可让英国公家眷出任何问题。
他这才趁着送午膳,下来看看。
至于那个假丫鬟,他也早早做了防范,就是个没了家伙什的假男人,又跟他这样的真太监也有些区别罢了。
“夫人,姑娘,船上不比陆地上,没什么吃的,给您随便准备了些,这烙饼倒是新鲜,您一定尝尝,晚膳自会有人送来。”
原宝也不说太多,放下托盘,又扫了一眼脑袋快垂到地上的假丫鬟, 这才挥着拂尘离开。
门又被关上了。
沈清婉伸手去拿那盘子里装的烙饼,果然在两层饼中间看见一张纸条。
沈沚阮打开,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夜里莫睡,等待时机。”
那字看上去笔锋凌厉,一看便像是贤王的手笔。
“我们安心等便是。”
沈清婉招呼沈沚阮用膳,先吃饱了再谋其他吧。
一层船舱内。
原宝推门而入。
贤王正坐在书案前看书。
他们这次出来,平日里贤王看的书都没带,只带了几本跟湖广地域有关的游记。
贤王倒是挺感兴趣的样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天。
“王爷,东西送过去了。”
“嗯。”
贤王嗯了一声,手上的书没放下。
晌午,外面的温度高了些,原宝上前去开了窗户。
轻风吹来,带来些暖意。
没一会儿,一只白鸽直直飞了进来。
原宝立刻关上了窗户。
那只鸽子很听话,原宝抓起它,拿下了它脚掌边绑的书信。
没一会儿,白鸽又飞走了。
“王爷,奴婢奇怪,您其实不一定要答应英国公带的家眷上船,咱们后面换了陆行,也可以直接去湖广,没必要非要绕扬州。”
原宝见那白鸽飞得看不见了,这才关上了窗子。
他伺候贤王多年, 自先皇后去世之后,王爷的每一步都很谨慎,在朝中不怎么与大臣们往来,但朝中发生的事,贤王全知道,甚至宫里的事他也知道。
总不可能是因为心悦人家沈姑娘,便答应了英国公的请求。
“本王这么做,自然有这么做的道理,让你安排的事,你只管做好,万不可怠慢了英国公夫人,到了陆上,你等好生伺候,务必将她们二人平安送到扬州府沈家。”
贤王放下手中的书,直直看向原宝:“英国公在朝中是中立派,只效忠于我父皇,这一次,就看有没有转机。”
到了半下午,外面的风大了些,甲板上的侍卫们却收起了帆。
风吹动湖水,给船身带来些晃动。
按道理来讲,要是着急赶路,应该在风来时顺风而上,而不是故意像是在拖延时间一样。
看来晚上,一定有事要发生。
沈清婉带着沈沚阮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时刻留意船上的动静。
这次二人出行,为了方便,没有带太多的行李,李显怕路上有事,又单独给沈沚阮给了个荷包,里面装了些应急的碎银子。
本来想着乘船速度快,两三日便到扬州,谁知却出了这样的事。
不过幸好只有她们二人,要是丫鬟们在跟着,那才真的是麻烦。
过了戌时,天色渐渐暗下来,本来应该点灯的船,居然黑漆漆一片。
只有船头立着一把火把,在漆黑的夜里看上去很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