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过一座小桥,桥下流水湍湍,溅起水花落在脸上,极其冰凉。
次仁走到队伍的前头,霍不秧则跟在最后,一行人纵列前行。
翻过一座又一座小山坡,最终才抵达森林山脚下。
走进森林的时候,霍不秧抓起胸前挂着的求生哨吹了起来,是有规律的两短一长的哨声,像是某种暗号。
这里的路都是泥土路面,只有人为行走出来的痕迹,在队伍行进不久后,就有一队科考队员并列进入,一同走进深山。
山林里虫鸣鸟叫,夏竹越走越觉得瘆得慌,多年的爬山经验在此刻功亏一篑,她反倒因为记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变得胆小。
那时候的她天不怕地不怕,对情感的冷漠和后知后觉,让她小时候看起来和别的小孩不太一样。
甚至一度被大家认为,夏竹是个奇怪的孩子。
那种孤独感,至今无人可以感同身受。
连续走了三个小时,众人才在一处较为平坦的空地上休息,多了几名科考员,他们正在商量着手头上的工作。
夏竹站在原地,警惕得环顾四周,她从进入深林后,总发觉草丛里有动静,但是那阵响声非常微妙,还不足以让人觉得恐慌。
她想,或许是小鸟小虫一类的生物。
“她来乌斯了。”一名科考员从背包里掏出一台无线对讲机递给霍不秧。
霍不秧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接过对讲机:“你们先商量,我去解决点私人问题。”
说罢,霍不秧往前方走了几十米远,拿着对讲机好似在跟谁对话,他一边说话一边摆着手据理力争,看起来有些生气。
次仁站在科考员的附近:“我想跟你们走,但是……”他指着身后的八名成员。
科考团队的队长说:“要不这样好了,暂时分成两队,天黑了我们再集合扎营。”
次仁转头问成员们:“你们有谁要跟科考员一起去?”
此话一出,夏竹立即举高了手:“我。”
队长说:“我们这一次的任务是调查研究藏刺薯蓣、大花水东哥,跟你要做的课题有没有分歧?”
“啊?”夏竹听得云里雾里,她微微蹙眉,“课……课题?”
一名女队员说:“就是你这次来的研究课题啊,你来乌斯这几天,也不跟大家接触,我们都不知道你是来研究什么的。”
夏竹扫视周围的人一圈,最后将目标放在不远处的霍不秧身上,思来想去,她说:“我没有课题要研究,但我决定跟你们走。”
队长点了点头,又问道:“还有谁要跟我们走?”
两名男成员举手表态,新的一支队伍很快就组成了,夏竹跟着科考员的小队伍前行,没有稍作休息。
路过霍不秧的时候,他手中的对讲机还在沙沙作响,他和队长攀谈:“你们现在就出发?”
“得快一点,免得等会儿天黑了。”
霍不秧指着夏竹说:“这个人你不能带走。”
队长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众人正疑惑之际,夏竹对队长说:“我要跟你们走。”
说罢,夏竹直接朝着前方的道路走去。
“欸,你回来。”霍不秧冲着夏竹大喊,但夏竹丝毫不想理会他。
两人之间,就像是绑在同一条引信上的鞭炮,随时会一起炸,而且是莫名其妙的。
队长耸了耸肩:“我们先走了。”
一名男成员追上了夏竹的脚步,他问道:“你不是来做课题的吗?怪不得你要跟霍向导呛声说是来登山的。那你是怎么报名的?我听说这次活动的报名流程很严苛,很多人想报名都报不上。”
夏竹抬头看着男子:“你们都是来做课题的?”
男子点了点头,指着身后的另外一名男成员,声音低低的:“我俩都是荔城大学农学院的学生,是导师让我们来的。大过年的,其实我们都不想来,这里的生活条件太差了。”
夏竹忽然有一种被戏耍的窝火,她保持着冷静:“应该是报名系统出现漏洞了,我还真以为这是一场户外活动。”
这个时候,夏竹的心里似乎已经有一个答案了,只是还不明确。
“户外活动?”男子轻笑一声,“怎么可能,这是林业站,属于政府部门,怎么会举办对外的户外活动,还让植物保护员给你当向导?”
夏竹唇角勾起一抹难看的笑容:“我老公要是没死的话,他不止能给我当向导,还能给我洗衣做饭,任我差遣。”
“你老公也是植物保护员?”
夏竹点了点头:“是啊,他以前是荔城保种中心的科员。”
“谁?”
夏竹顿了顿,微笑说道:“你不认识的。”
队伍继续前进,夏竹跟着他们到处寻找植物,队长的脾气有些暴躁,烟酒嗓的声音在安静得可怖的深林中回响。
他一路走来,都在给那两名男成员科普植物的知识,因为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馈,那两名成员免不了被责骂的时机。
夏竹站在一旁倾听,有几个瞬间,她常有季扶生带她到深山里游玩的错觉。
二人曾经有过承诺,季扶生想要带她到深山里游玩,不是像五台山那样平坦的山脉,是高树耸立,见不到天日的深山老林,是像初次相见时那样的淮阴山场景。
但当时,夏竹仍旧处于一种恐惧中,两人的这一承诺,一耽误就不再有机会实现了。
夏竹走在队伍的最后边,安安静静地跟在他们的身后走着。
天色越来越黑,科考员们的脚步愈发深入,队长找到一处适合用来扎营的地方,他们分工明确,有的在附近探寻安全属性,有的负责安营扎寨。
夏竹是队伍里唯一的女性,她几乎什么都不用干,就站在旁边看着。另外两名男成员被队长安排干活,他们面对呵斥的声响也不敢乱动。
队长看起来有些年纪了,估计有四十多岁,看他的行为做派,很像是大学教授。
他说:“在你们导师那里,你们是宝,在我这里,跟草没两样。”
身后一阵沙沙作响,夏竹警惕地回头看了看,只见草丛里有一点微妙的动静,花草摇摆不定。
夏竹从背包中抽出登山杖,轻轻撩拨着杂草,却见一抹黑色的影子很迅速地逃离了,它以杂草为掩蔽物,惹得夏竹被吓了一跳。
“有动物。”夏竹往后退了几步,目光紧随那抹黑影下坡,最终消失不见。
队长闻声,立即走了过来,然则,他刚要开口询问,几人就被附近传来的谈话声响吸引。
队长说:“是霍不秧他们过来了。”
夏竹没有被另外一拨人的到来转移注意力,她指着坡下的方向:“黑色的,它刚刚从这里跑下去了。”
一名被外派去观察地形安全问题的科员回来,正巧听到夏竹的话语,他说:“这附近都看了,没有危险,适合扎营。”
夏竹生疑,正要开口的时候,就被女成员的尖锐的声音打断,她们一行人朝着这边走来,一名女成员挽着霍不秧的胳膊,非常亲密地接触。
霍不秧几次要抽开双手,都被再次挽住。
两个队伍合并在一起,共有十几名成员,霍不秧成了主导,指挥着大家各司其职。
扎好帐篷后,他们又从背包中取出许多个塑料袋子,套在长满树叶的树枝上,严实封口捆绑住,所有行为动作一气呵成,非常熟练老成。
科员们教授道:“这样就能接到可直接饮用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