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错人了。”
男人拂开了她探询的手指,他垂下眼帘,盖上笔尖下的笔记本,接着合上钢笔,轻轻咔哒一声,一连串的动作带着一种明确的疏离感。
夏竹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细细描摹着眼前的男子,心中五味杂陈。
男人的嗓音和记忆中相去甚远,但那轮廓、眉宇间透出的神韵,乃至那双丹凤眼,都精准无误地复刻了季扶生的身影。
男人的面容上交错着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痕,粗糙的肌肤看起来像是经历过什么重大的灾祸。
正当夏竹欲再次伸出手时,是理智勒住了她心中的冲动。
次仁走了过来,把水杯放在桌面上,好奇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细细品味这奇妙的氛围,他轻声询问夏竹:“你怎么了?”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说罢,夏竹勉强提起嘴角,朝着那男人伸手:“你好,我叫夏竹。”
“霍不秧。”男人回应了她的握手,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却在短暂的接触后迅速撤离,仿佛不愿过多与夏竹触碰。
霍不秧的面容严肃,眼神深邃,整个人透露出神秘的气息。
次仁爽朗一笑,大拇指自然而然地指向霍不秧:“他就是我的老师,是一位非常厉害的植物保护员。”
霍不秧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放在一旁,随即起了身:“饿不饿?我去给你们下面条吃。”
“还是我来吧,已经很晚了,老师你先去休息。”
霍不秧咳嗽一声,用着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明天再找你算账。”言罢,他留给次仁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转身走出大厅。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们出发的时候天气真的特别好,不信你可以问这位姐姐。”次仁紧随其后,努力地向他的老师解释缘由。
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院子响起,紧接着,食堂内传来细微的炉火噼啪声。
夏竹独自坐在大厅里,目光聚焦在面前那杯冒着白烟的热水上,思绪跟着飘远。
十几分钟后,次仁端来两大碗面条,还有两个大饼。
霍不秧拿着手机,两根大拇指不停在屏幕上触动,他的神情变得非常凶狠严肃,看起来火气很大。他随即拨打电话,却不见对方接听,导致他将不耐烦写在了脸上。
次仁把一碗面条放在夏竹面前,给她递上一双筷子:“趁热吃,吃完我送你回房间。”
夏竹抓起筷子,看着满满的一碗面条:“吃不完。”
次仁夹了一大筷子面条送进嘴里,几乎把碗里的面条都捞光了。他抬眸盯着夏竹,又看了看自己的碗,然后把自己的碗推到他的面前,嘿嘿一笑:“谢谢。”
夏竹给他夹了很多,只剩下一小口和一大碗汤水。
次仁把饼推到她的面前:“这个饼很好吃的,食堂阿姨做的葱油饼,刚好冰箱里还有。”
夏竹扬起唇角,她撕开一小块葱油饼放在面汤里,剩余的一部分给了次仁。
“你够吃吗?”
“够。”夏竹的注意力全然放在余光里。
霍不秧正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不停深呼吸,好似正在与人骂战。
次仁一边吃面,一边为夏竹介绍:“咱们食堂是有开放时间的,早餐是上午8点到9点半,午餐是12点到2点,晚餐是6点到7点半,过了饭点就没饭吃了,食堂只有这里的工作人员能进去,你们是进不去的。”
“哦。”
“这几天,先在林业站上课学知识,等你们的身体都休息好了,天气没有什么大问题,老师才会安排你们登山。”
夏竹细嚼慢咽吃着面条,安静地听着次仁的介绍。
“晚上有篝火晚会。”
“为什么?”
“这几天不是过年嘛,大家热闹热闹。”次仁一口面条,一口大饼地吃着,他转头看向霍不秧,“师父,你赶紧去睡觉吧,我等会送这位姐姐就行了。”
霍不秧没有理他,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中,不停打着没人接听的电话。
次仁小声地说:“老师是个非常好相处的人,他平时不这样,你别被他吓到。”
“他是哪里人?”
次仁思考许久,摇了摇头:“不记得了,你可以上官网查查看,我记得有大家的信息。”
次仁很快就吃完了面、一张半的葱油饼。夏竹那一口还没吃完,她加快了速度,不料却被呛到了,弄得满脸都是。
夏竹捂着脸,四处寻找纸巾,次仁同样在屋里扫视。
最后,霍不秧拿着一包纸巾走了过来,他抽出几张递给夏竹。
“谢谢。”夏竹拿着纸巾捂住自己的鼻子,非常窘迫的是,她不小心喷出了两行鼻涕。
霍不秧坐在她的旁边,他指着墙壁上的时钟,告诉次仁:“5点了,赶紧去睡觉。”
“我还得洗碗,还得送这位姐姐……”
“碗不用你洗,人也不用你送。”
接到命令后,次仁笔直地站起了身:“我先回去了。”
霍不秧点了点头,他抱着双臂,一脸严肃,目光落在夏竹面前的面碗上。
夏竹疑惑地斜瞥他一眼,慢慢嚼着嘴里的面饼,她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后,放下了筷子。
“吃饱了,谢谢招待。”
霍不秧抬起下巴:“吃完,别浪费食物。”
夏竹一脸困惑,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碗里剩余的一点面条和饼吃完。
之后,霍不秧起身,走到一张办公桌上,拿起一份名单看了看,然后从抽屉里找出一把钥匙,拎起夏竹的登山包,带着她走出大厅。
院子里一片漆黑,天际还没有一点泛亮光的迹象。
霍不秧熄灭了大厅的灯,锁上了大厅的门,他打开手电筒,照射着夏竹脚下的路,自己在前方带路。
两人走向最角落的一栋楼,一共三层,左右有两个阶梯。
霍不秧带着夏竹爬上三楼,走到最角落的一间房间,他打开门,按下墙上的开关。
房间很小,室内没有卫生间;只有一张90公分大小的床,垫子很薄,被子也不是很厚;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衣柜,前面摆着一张小桌子和一把椅子。
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格外陈旧,好似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遗留下来的产物。
霍不秧挠了挠头,打开柜子,拿出里面的一张厚被子,用力甩了甩后丢在床上。
他说:“我是这次活动的向导,霍不秧,你们这几天的行程都由我来安排,没什么事情的时候也不要乱跑,有什么问题就找林业站的工作人员,不要轻信别人。”
夏竹轻轻“哦”了一声。
“你也看到啦,这里没有卫生间,如果你想用卫生间得到一楼,男左女右。”
夏竹在屋里这看看那看看,不到一会儿就看完了。
霍不秧又说:“这几天不准洗澡,不要碰凉水,不要着凉了。身体有任何不舒服都要跟我说,高反不是开玩笑的。”
“知道了。”
一阵沉默后,屋外响起一声鸡鸣,霍不秧才开口说:“先好好休息吧。”
说罢,他将门上的钥匙拔下来,放在夏竹的手中。
夏竹仰首,目光落在霍不秧身上,一抹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在心湖泛起涟漪。
待霍不秧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线尽头,夏竹才关上房门,指尖滑过锁扣。她开始收拾行李,拾出洗漱用品,随后,摸着黑走到了一楼的卫生间去洗漱。
卫生间非常简陋,连顶上的灯光都很昏暗;四个隔间并排在一起,其中两间是冲澡间。
夏竹刷完牙后,捧起冰凉的水洗了一下脸,忽然察觉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转头一看,霍不秧正倚着门框,盯着夏竹看。
把她吓了一跳。
夏竹凝视着他,心中莫名翻涌起复杂的情绪,气愤又无奈,不解又释然。
“还有事吗?”夏竹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霍不秧挠了挠鼻子:“山脚下晚上不太安全,洗漱完赶紧回去休息。”
夏竹抬手拂过面颊,抹去残余的水珠,随后,她有条不紊地整理好洗漱的物什。接着她越过霍不秧,一步步踏上楼梯。
霍不秧在身后叮咛道:“把脸擦干,别着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