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乘直梯到达购物城2楼,夏竹兜了很大一个圈子,才找到那家很有名的连锁母婴店铺。
里面都是一些宝妈推着婴儿车,正在挑选商品;还有一小部分是夫妻二人,为已出生或是即将出生的孩子购买用品。
商品琳琅满目,夏竹的脚步缓慢下来,她仰着头看顶上的吊牌,每一个区域都分得清清楚楚。
夏竹朝着玩具区指示牌的箭头走,她很想要大步向前跨过去,可是周围都是孕妇和小孩,不得不慢些走,她被小孩的尖叫声烦躁得皱起眉头。
她讨厌小孩,一如既往。
但是,除了陈尘。
即使是朋友的孩子,夏竹也会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喜欢和烦躁之意。久而久之,朋友与她会面,会自然避开带上小孩。
慢慢的,夏竹成了小孩们口中,那个33岁还不结婚的怪阿姨。
她的不喜欢归不喜欢,但该给小朋友的玩具和小衣服,还是会安排妥善。故此,让朋友们觉得她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夏竹走到玩具区,几个小孩正趴在地上玩玩具,他们的父母站在旁边交谈,看起来是老熟人,聊得特别欢快。
夏竹在货架上扫视一圈,最后很快速地在一辆土黄色的大卡车上下定主意,她一只手抓起玩具车,没想到这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重,她几乎是用双手抱着的,慢慢挪动脚步到收银台。
结账的队伍大排长龙,夏竹有些懊悔答应这个“沉重”的任务,但没有办法,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她只好乖乖站在队伍后面。
夏竹听着周遭的吵闹声,不情不愿地从包包里找出耳机,戴上它们听音乐。
一年比一年大一岁,夏竹也明确感觉到自己的脾气愈发古怪,常常因为感官过载烦恼,同时又无法按照心理医生给出的建议进行改善自身情况。
耳机里传出的轻音乐,着实缓解不少她内心的焦虑。
忽然间,夏竹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一只手掌压着。她转头一看,目光落在那只大手掌的无名指上,指上的戒指格外显眼。
抬头望去,是宋临。
他笑着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夏竹摘下耳机,稍微侧身,看到他的右手提着一个红色的购物篮,里面放满了东西。有小孩用的沐浴露、面霜,还有几罐奶粉和几款玩具。
看起来,都是男孩子的用品。
“刚刚就看到你了,不敢确定是不是你。”
“真巧啊。”夏竹礼貌地勾起唇角。
“等会儿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去喝杯咖啡?”宋临发出邀约,他的眼神充满了期待。
夏竹预感到了一些事情,却不知道该用什么借口回绝,索性答应了下来。
队伍慢吞吞地前行,夏竹回头看着前面的队伍,内心毫无波澜。
宋临问她:“你买玩具送小孩?”
夏竹点了点头:“妹妹的小孩跟我讨要一辆大卡车。”
“是小男孩吧?”
“嗯。”
“男孩都比较调皮。”
夏竹被吵闹声烦得皱眉,脸色也变得肃穆许多。她板着脸,却被宋临误以为是对他的不满,便不再与夏竹谈论这个话题。
买完单,夏竹就走到店门口等待宋临。
对方似乎很担心夏竹走掉,买单的时候不停朝门口看去,还不停示意自己需要点时间。
过了一会儿,宋临拎着两个大袋子,走了出来。
夏竹与他并肩行走,一起走到商场外的一家咖啡店。
两人坐在室内的角落里,宋临放下东西后,就走到前台点餐。
夏竹看着他,内心有些无法意会的情绪。他变得胡子拉碴,再也没有当初的帅气模样,似乎是被家庭的重担压得很难喘息。
在夏竹的审美里,宋临算得上长相俊美的男子,除了看起来比较呆板以外,确实比一般的明星要好看。
但现在的他,再也没有闪光点。
宋临点完餐,回到座位上。他把单子放在桌面上,又将他的手机压在上面。
他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问道:“你最近过得好吗?”
“老样子。”
“以前总听季扶生说,你的工作比较忙,有时候比他去山里采集植物还忙。”
夏竹轻笑一声:“没办法,自己选的这条路。”
宋临的双手紧握在一起,摆在桌面上,他轻轻摩挲着鱼际肌,内心好像有些慌张。他问她说:“你去过纽约吗?”
“去年秋天去过一次,刚好去见一个客户,顺路去了一趟。”
夏竹的目光在店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宋临的婚戒上,她的思绪被宋临拉扯回到去年的秋天。
那时候,在利厄的再三邀请下,夏竹和哈桑一同去了美国,参观了利厄的农场和工作室,大概待了一周。
在最后一天,即将要离开美国的时候,夏竹是在没有被告知的前提下,被哈桑带去了芬克里芬墓园。
季扶生和刘漂亮两人的墓碑挨在一起,两块刻有文字的石头出现在夏竹面前,她的内心深处没有漾起一点涟漪。
平静如湖水平面,没有任何她所设想过的悲痛和难受。
什么都没有,宛如在面对陌生人一样。
甚至,夏竹还未去帮她已故的丈夫办理死亡证明。当别人告诉她,需要尽快去办理此证明的时候,以免后续需要时太过麻烦。但夏竹总是以工作太忙,办证手续太过繁琐拖延。
这一拖,就过了三年。
“我一直想去看看,但因为家里太多琐碎事情,脱不开身。”
“有心了。”
服务员端来两杯咖啡,宋临将其中一杯热饮推到夏竹的面前,他低下了头,轻声说道:“我最近总是梦见她。”
夏竹一手握着咖啡杯耳,一手拿着铁匙搅拌,一股浓浓的咖啡香味扑鼻,伴随着店内的轻音乐,她的烦躁已经完全祛除。
“你们之间的感情这么好啊?感觉真心待他的朋友不多。”
“我说的是王子云。”
听罢,夏竹的手停顿了几秒钟,而后继续顺时针搅拌。她问道:“梦见她什么了?”
“她总是在哭,我想要上前跟她搭话的时候,她又消失了。”
“还有呢?”
宋临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每次醒来都不太记得具体梦见了什么,只知道是梦见她了。”
夏竹放下铁匙,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她放下咖啡杯,抬眸注视宋临,严肃问道:“你是问心有愧吗?”
宋临与她四目相对,他的指尖轻轻敲击咖啡杯,忽然就低下了头:“她过得好吗?”
夏竹没有立即回答他,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大口,她捧着咖啡杯,盯着液体面上的白色泡沫看,然后缓缓开口:“她过得挺好的。”
“是我连累了她,如果当初坚决一点就好了……”
夏竹深吸一口气,嘴角勾起一抹难以言喻的笑容:“你是跟新婚妻子过得不好吗?”
宋临叹息一声,嘴角露出苦笑:“人们总说,要看万家灯火那盏为你而留的光,就会明白婚姻和家庭的重要性和意义。可是从来不会有人告诉你,在那抹温热下的爱恨纠葛;也不会有人告诉你,爱瞬息万变。”
听到他的感慨,夏竹没有细问,只是静静地听着。
“也许婚姻就是这样吧,跟谁结婚,最终都会走到相看两厌的程度。”宋临盯着他那亮了又亮的手机屏幕,目光落在上面不停涌进来的信息上,无动于衷。
夏竹问他:“你们分开之后,她有没有找过你?”
宋临摇了摇头:“我们吵架分开的那段时间,她只跟我说过她妈妈不见了,要回牧城找妈妈。在那之后,我们就没有联系了。”
“是你单方面不想跟她联系,还是彼此说好了互不打扰?”夏竹直勾勾地盯着宋临看,却又因为对方的闪躲明白了一切缘由,她却觉得自己的问题过于刁钻。
见对方没有回答,夏竹也不再追问了,转而问道:“你爱她吗?我说的是当初跟她在一起的时候。”
“应该是爱的吧,父母给的压力不小,也扛了一年。”
夏竹看着他再次亮起的手机屏幕,问道:“你过得还好吗?”
宋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唇角只有无尽的苦楚,他还是拿起手机,回复那人的信息。
之后,他便说:“我得走了。”
夏竹点头示意:“路上注意安全。”
宋临把手机揣进大衣口袋里,拎起地上的两个大袋子,起身往门口走去。
夏竹盯着宋临离去的背影,蓦然喊住了他:“宋临。”
宋临回头,匆忙的神色顿了下来,他疑惑地“嗯”了一下。
“她希望你好好生活,忘了她。”
宋临感到些许讶异,目光略微躲闪:“请你帮我转告她,我也希望她好好生活。”
话音一落,宋临转身大步迈出咖啡店,他手中的两个蓝色袋子,在屋外的雪地上格外显眼。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把路边停放的小餐车帐篷压得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