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皇城内,福寿宫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摔打声。
萧太后穿着一身华服,面目狰狞,狠狠摔落满桌饭菜,碟子落在地上,溅成碎片,划伤了跪在一旁的殷珍珍,可她却不敢躲避,只能被迫忍受着身上传来的丝丝痛意。
萧太后眉间蹙起,眼底可见癫狂疯魔之色,大喊道:“哀家的涿儿死了!”
“不可能!他绝不可能这么轻易抛下哀家!”
“我精挑细选才找到的涿儿!怎么可能轻易就没了!哀家不信!”
分明她在哀悼着儿子的离世,可神色间并无半分悲痛之色,有的只是愤怒
愤怒她的傀儡折损了。
萧太后宽大的袖口垂落在桌旁,下一刻里面的手狠狠甩了出去,打在了殷珍珍的脸上。
力道大得殷珍珍整个身子倾斜倒地,摔在了一堆碎瓷片上。
手臂,小腿,脖子……很快就滴落出殷红的血。
萧太后心中燥热的怒火终于消散了几分,胸口渐渐平息下来,可眼中恨意依旧浓烈炙热,咬牙道:“谈襄!”
“你居然敢杀哀家的儿子!”
“找死!”
她的怒气来得又多又迅疾,将心底积压了几十年的愤懑一股脑全撒了出来。
……
为先帝妃嫔时被欺压的不甘,发现先帝和崔夫人私情时的恼怒,替换亲子为夺帝位的扭曲……在这一刻,勾画出了一个新的她。
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她真正的仇人是谁。
可却偏偏要将所有恨发泄到谈襄身上。
好似只有这般,才能消磨这些年她所经历的一切折磨。
萧太后身形踉跄了下,手无力地扶住桌角,忽地仰头大笑起来,笑声如同地狱中索命的鬼魅,骇人可怖,直抵人心最深处。
她的眼角泛起晶莹的泪花,晃晃荡荡地快要淌了下去。
她背过身,抬起戴着精致华丽护甲的手小心地擦干。
再扭头,又恢复了以往高高在上的模样。
“涿儿死了,可哀家不怕!”
“他没了,哀家可以去寻新的涿儿,总有一个能打败谈襄,让哀家的儿子坐上帝位!”
“一个野种……他凭什么?”
萧太后冷笑着,嘴角最大限度地勾起,想要笑得张扬肆意,浑不在意。
可眉眼间却笼罩着一层散不开的悲怆,这种悲怆早已与她的骨肉融为一体,竟让她透出几分扭曲的可怜来。
她垂眸,看着层层风袍——象征着天下最尊贵女人的衣裳。
缓缓闭上了眼睛。
压抑着心间的妒恨。
良久后,她终于睁开眼睛,神色间是如往日一样的淡漠,冷声吩咐道:“想法子将涿儿的尸首带回来,好生安葬了。”
“还有谈襄,哀家不想再在京都看到他。”
底下的殷珍珍忍着痛,摆正了满身伤痕的身子,恭敬回道:“属下遵命。”
萧太后已经迈脚轻轻走进屋内,摇曳在地上的宽大风袍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下更为耀眼。
她脚步缓慢,侧首,挤出一抹轻笑道:“哀家永远不会败。”
“先帝啊。”
“你在地下也得瞧好了。”
“看着你的孩子死伤,最后只变成一个个坟堆,就埋在你的身边。”
“而你最珍视的天下和人,也都得死!”
她大笑出声,消失在珠帘内。
*
桥镇内,谢元姣一人坐在屋内,低垂着脑袋,神色晦暗。
“怎么了?
谈襄缓步走近,坐在她身侧。”
“没事。”
她的神色淡淡,目光扫过他的脸,没有半分停留。
谈襄没察觉不对,上前拉起她的手:“大夫怎么说的?你身子可有恙?”
“只是风寒罢了。”
她看着接触着自己的手掌,心口莫名生出些许抵触,不着痕迹地抽开,扭头为自己倒一杯茶。
“姜大人方才找你商议何事?”
谈襄看着空落落的手,一怔。
又听到她的话,神色有些闪躲,淡淡道:“没什么,不过是商议对付沿途刺客罢了。”
“接下来恐怕还有不少刺客,小心起见,玉娘还是不要离我太远。”
他试探着道。
谢元姣默声,忽地侧首,直勾勾地看向他,缓声道:“查出接下来的刺客是何人所派的吗?”
谈襄抿唇,随即自然笑笑:“天底下除了萧太后那一伙人,还会有谁害我?”
“刺客都是萧家派的人。”
他坦荡着对上她的目光,笃定道。
“是吗。”
谢元姣直视着他的眼睛,带着淡淡嘲弄意味的笑笑。
“既然如此,陛下可要做好准备,千万别让那些刺客近身。”
谈襄听出她话中的生疏,眉心微皱,可只当她身子不适才有些心情不好。
“玉娘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出事的。”
说完,便又要牵她的手。
可谢元姣却径直站起身,往床边而去,语气轻淡道:“我困了,先睡了。”
谈襄的手僵直在半空中,停滞了会,才慢慢放下。
他看着背对自己而躺着的娇小身影,一股不安忽地萦绕在他的心口间,是心爱之人要远离自己的不安。
他想起崔衍所说之话——
“陛下可曾发现您与臣相貌相似?”
“玉娘年纪尚小,与臣又是相伴相依数年,怎可能这么快移情别恋,莫不是将陛下当成了解闷的替身?”
他的眼底忽地浮现起深沉的戾气,若是崔衍身死,那这世上只会有这一张脸,玉娘所爱的人也只能是他。
什么解闷的替身?
他要的是玉娘整颗的心。
他下意识地,将这一切的根源归咎到了与他生得相像的崔衍身上。
若不是崔衍,他才是和玉娘相知相爱的那人。
歹念既动,便再也消散不去,如藤蔓般缠绕住他的整颗心,捆得他难以呼吸。
只余下一个念头——杀了崔衍。
夜中,谢元姣躺在床边一侧,头一次离谈襄远远的。
她一手捂住肚子,眉心紧皱着,睡得极其不安。
就连一旁的谈襄都发觉了,轻声呼唤着:“玉娘,玉娘……”
谢元姣手心紧攥被角,似是做到了什么噩梦,满头都是冷汗,口中还在喃喃着什么。
谈襄小心地起身,为她拿热帕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