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后瞎了一只眼。
沈贺封却并没有付出什么实质性的代价。这件事情最后,以沈贺封禁足半月,罚奉三年告一段落。
凌姝墨出宫的时候心情差到了极点,偏偏在宫道上迎面撞见了沈辞。
沈辞比前两日见到时,更加容光焕发,言语之间尽显春风得意之态,“微臣听闻,君后主子触了陛下的眉头,被陛下拿茶杯砸坏了左眼,这个消息真是令人痛心。”
她说到此处,长叹了一口气,“按照祖宗律法,这身体有残缺者,似乎是当不起一国之夫的位置啊。微臣不敢揣测陛下究竟是如何想的,但君后若不被降位,朝中群臣过不了多久,就该联名上书请求陛下废后了。到时候太女殿下的身份,还真是有些尴尬啊。”
君后若是被降位,凌姝墨这个嫡女,就要连带着变成庶女,称呼上自然是不好听了。
沈辞说完,就等着看凌姝墨是如何的气急败坏,凌姝墨却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就侧过身去从她身边过去了。
沈辞在凌姝墨心里已经是个死人了,凌姝墨不想和死人多废话。
……
东宫。
暗香殿。
现在已经是巳时了,江禾却还没有吃上早饭。两日前,凌姝墨把他给赶出了广明殿,虽然没说再给他别的惩罚,但他却和被打入冷宫也没什么区别了。
暗香殿的侍从们没一个上前伺候他的,那些人纷纷使银子,想要托关系,去到别的宫殿里做事。
其实不止早饭,江禾从昨天开始就已经滴米未进了。侍从们不给他送饭,他也不想吃。江禾心里不想吃饭,可他的身体还是正常的,他的胃因为饥饿而阵阵的绞痛,身体也绵软无力。
屋子里的窗帘拉的严实,也没有点烛火,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江禾毫无形象的坐在地板上,眼睛是肿的,泪水流到现在已经干涸了。
太女殿下温柔唤他名字的声音,似乎仍在耳畔回响,可下一息,就变成了暴怒着的“滚出去,以后孤都不想再见到你了”。太女殿下都不要他了,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江禾眼睛里的迷茫渐渐转变为绝望,绝望的情绪占满了他的眼眶,浓的几乎要溢出来了。成为梅贵侍后,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他穿着不喜欢的衣服,做着不喜欢的事,若是这样,能够得到太女殿下的青睐也就罢了,可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
屋子里的黑暗,压得江禾喘不过气来。一个可怕的念头攀上了他的心头。
既然活着这么难受,那去死,是不是就可以解脱了?
他的胃饿的已经开始抽搐了,脚踝上的伤口一直没有接受正规的处理,如今已经淤肿到开始流脓了。浓黄色的液体粘在他的脚背上,已经开始隐隐散发出异味。江禾是个很爱俏的人,但他对自己此刻的狼狈,却是毫不关心。
胃更疼了,江禾口中不自主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他原本是计划把自己给饿死的,可真到这一步了,才发现自己根本就受不了这样的难受。
江禾记得桌子上似乎还放了一盘糕点,虽然是几天前剩的,但以他现在的精神状况和条件,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江禾扶着墙壁站了起来,但由于太久没进食,头晕脑胀,他根本就站不稳,双腿一软又摔在了地上。他脚踝受伤的地方磕在了墙角上,鲜血像是不要银子一般的飙了出来。
江禾疼的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他干涩的眼睛里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江禾不清楚自己在地板上坐了多久,才勉强缓过神来。从他坐着的地方到餐桌,短短不到三丈远的距离,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那样遥远。
放糕点的盘子,被一个白色的纱罩盖着。江禾将纱罩给揭开,拿起最上面的那块糕点,就想要往嘴里塞。可在糕点离嘴有半掌的距离时,江禾的手猛然停滞在了半空中。他手里拿着的那是一块梅花糕。
思绪被拉回几天前,枫叶对他说,殿下喜欢吃梅花糕,他立刻就在小厨房里待了半下午,结果梅花糕出炉,他尝了一块儿发现,糖放多了。这盘子糕点就没能端到凌姝墨的眼前。
梅花糕里的糖放的太多了,他自己也不爱吃,可毕竟是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又不舍得扔,于是就这样搁置在桌子上。
江禾感觉自己的肠胃,在拼命的叫嚣着饥饿,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催促着他吃下手里这块梅花。可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的梅花糕,却怎么也下不了口。梅花糕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恨的食物。
装有梅花糕的碟子旁边,静静放着一个紫檀木雕刻梨花的珠宝匣子。当江禾的目光,不经意的瞟到那个匣子上后,他的眼睛就再也挪不开了。
他死死的盯着那个珠宝匣子,连胃里翻江倒海般的疼痛都忽略了。
江禾手中的梅花糕掉落在地上,摔成了几瓣。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将紫檀木的匣子给打开了。
匣子里面放着的是他的珠钗玉环。
江禾的母亲只是一个芝麻官,家里虽然对他好,但毕竟条件摆在那,他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
他这辈子最爱的就是花里胡哨的珠宝首饰,从前未出嫁的时候没有条件,等嫁进了东宫,他央求这太女殿下送了他许多珍贵的饰品,其中最好看的那些,被他珍藏在这个小匣子。
紫檀木的匣子一共有两层,江禾将最上面的那一层,小心的拿出来,放在了桌面上。再往下看,第二层码放着整整齐齐的小金块,粗略数来,差不多有三四十块,每块都是半根手指的长短。
江禾的目光几乎黏在了那些金块上,不知过了多久,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终于是咬牙下定了决心。
桌子上还放了半壶凉开水,江禾提起水壶就往自己的脚上倒水。流水冲击在他脚踝的伤口上,猛烈的刺痛几乎让他拿不稳水壶。
片刻后,水壶里的水空了。江禾脚上粘着的脓血也被冲刷干净了。
他的手颤抖着拿起一块金块,然后用力的塞进了口腔里。
吞金自杀,是他能够想到最体面的死法。他的祖父就是吞金死的,金块到肠胃里消化不了,会让人在肠融肚烂的痛苦中走向死亡。但他的祖父还是选择了那样的死法。
母亲说,人吞金致死后,肚子里的金块可以带到阴曹地府去,拿金子去贿赂地府的冥差,可以顺利投个好胎。为了下辈子能过的甜一点,吞金自杀的痛苦是值得的。
江禾本来就没吃东西,他的肠胃空的不能更空了,如今又接连吞下几块金块,他面色发白,手中拿着的金块,甚至没有力气再放进嘴里了。
这时候,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似乎有时提到了“太女殿下”。江禾的手中不稳,金块“砰”的一声砸在地上。他唇边泛起一抹苦笑来。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会有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