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离地。坐在轿子里的谢长风总有种不真实感。他是今年四月中旬选秀过后才进的东宫。出嫁之前,他自然也是少男怀春,时常想象太女殿下是如何的英姿飒爽。只是,等进了东宫才知道,太女殿下又岂是他这样身份的人,想见就能见到的。他住进承光阁的时候还是春季,如今却都已经入秋了。
思绪翻飞间,轿子停在了广明殿门前。谢长风被侍从搀扶着下了轿子。他推门而入的时候,凌姝墨正眯着眼睛靠在床上,耳朵听到门边有动静,她从床头柜上随意抽出一本册子,就塞进了谢长风的怀里。
谢长风要将册子拿好,他在等着凌姝墨的下一步指示,凌姝墨却已经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谢长风将手中册子给翻开,有些意外的发现,这居然是一个穷书生和宰相之子的爱情故事。他已经隐约猜到,太女殿下叫他来是念书的,可等看清了话本子上的内容,原本已经几乎确定了的念头,却又动摇了。太女殿下怎么可能会喜欢听这样的故事?
时祈轻咳了一声,小声提醒道,“开始念吧,等殿下睡了,你就可以出来了。”
谢长风连忙屏去了心头的杂念,低头去看那册子的第一页。
为了方便凌姝墨尽快入眠,屋子里只燃烧了一支蜡烛。灯光实在是太昏暗了,谢长风为了看清纸上的字,几乎是要将整个册子贴到脸上了。
和缓的男声很快就自床头响起,凌姝墨才刚听了个故事的开头,呼吸声就归于平稳了。
谢长风合上手中的册子,轻轻放到床头柜上,生怕会把凌姝墨给吵醒。从进屋以来,他的注意力就一直在话本子上,连凌姝墨是什么模样都没有看清。他十分好奇太女殿下究竟是何等模样,正想着要不要偷偷凑近凌姝墨的脸,去看个仔细,身后就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谢长风回过头去,就见到时祈抬手,将屋中唯一一根烛火给按灭了。
谢长风不敢再有别的想法,他连忙跟着时祈,摸黑退出了里屋。
这晚,他歇在了守夜的侍从,休息的小榻上。他闭上眼睛,可脑子里乱糟糟的,完全没有困意。他的母亲为官清廉,两袖清风,一朝生了病,连救治自己的银子都拿不出来。一千两白银的医药费,就像是块大石头压在他的心脏上,他就连最简单的呼吸也觉得沉重。
但不论他睡与不睡,时间都会按照原有的流速进行着。
月亮消失在夜空当中。
朝霞一点一点布满了天空。
里屋传来了翻身的响动。谢长风连忙穿上鞋,正打算进去伺候凌姝墨洗漱,却是被一个圆脸侍从给拦了下来,“马上就到上早朝的时辰了,公子不熟悉太女殿下的习惯,伺候殿下穿衣洗漱的事情,还是交给奴来吧。”
圆脸侍从说完,也不管谢长风的反应,径直就撩开布帘走了进去。
圆脸侍从叫薄荷,他是凌姝墨的贴身侍从。凌姝墨要是召幸东宫后院的侍君们侍寝,自然有后院的主子们伺候凌姝墨,薄荷就可以躲懒休息了。但他显然并不愿意,被旁人抢了伺候太女殿下的差事。能在太女殿下面前露脸的机会,是多少真金白银都换不来的。
一直到凌姝墨被薄荷伺候着坐上了餐桌,谢长风才琢磨出这件事情的不对劲来。薄荷刚才对着他笑盈盈的,看似是来帮他的,真实的目的,却是为了顶替他,在太女殿下面前伺候。
但他想明白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凌姝墨匆匆用的早膳,就收拾进宫去了。
凌姝墨都走了,谢长风也不可能自己留在广明殿里。他来的时候是坐着轿子,回去承光阁却是要步行。
谢长风推开东偏院的门时,屋里以夕雾为首的五位公子,目光齐刷刷的都看向他。
夕雾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他几步走到门口,探出半个身子往外看。等确定谢长风是自己回来的,他毫不客气的嘲讽道,“谢长风,你可真行啊。去了一趟广明殿,结果连个六品小侍的位置都没有捞着,又这样灰溜溜的回来了。连我都替你觉得丢人现眼。
要我说,既然你得到了这个机会,也是白搭,昨晚还不如让我过去呢。
要是昨日去广明殿伺候太女殿下的是我,我现在说不定都已经当上主子,搬进自己的宫殿里了。
等我当了主子,就大发慈悲的点你到我宫里当奴才,你也可以沾了我的光,搬出东偏院这个晦气的地方。”
夕雾话落,屋里的人都哄笑起来。
谢长风攥紧了拳头,却是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若是他昨天确实侍寝了,自然有负责记录东宫房事的主管,替他问太女殿下一句,是否要给他位份。但他昨天充其量,只是被叫过去说了两句话,都不算真正服侍过殿下。太女殿下日理万机,如今早就把他给抛之脑后了,他的死活哪里会有人管?
他出头去了一次广明殿,如今又被全须全尾的送回来,以后在东偏院的日子,怕是要更难过了。谢长风万分后悔,自己今早没有机灵一些,去太女殿下面前露个脸。可他现在就是再后悔,也已经没用了。
太女殿下昨日叫人过去念话本子,只是个意外,他这辈子大概都没有第二次,能见到太女殿下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