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你办成了事后,她去了哪里?”
张秋晓声音微哑然,带着排练后的疲惫也带着丝丝烟草薄凉,她后靠了沙发背,问道。
语气从小雀跃到低落。
仅仅一瞬。
白斯言犹记得初识张秋晓就是因为妹妹白舒童,她来银行拦了他的车,纠缠不休,为人据理力争,斯斯文文的女大生当街撒泼,要他放出扣押在虹口巡捕房的人。
他们邱宁姐妹之间感情多深,他不甚清楚,但是现下素净斯文的脸拧着眉,靠在了椅背,微离开了他身边,这种空气里微妙的同仇敌忾,他能感受到。
浮了一丝笑。
他轻轻而说,“如你所言,给她安排了你说的广西,但,好言好语劝了,宅子也给她购置好了,房契也给了她一份,她没领情,没去。”
“你同她说了是去我老家了吗?”
“没说,你不是吩咐,在她面前,不要提你半句。”
的确是。
张秋晓脸色都沉了下来,彻彻底底地冷,依靠在另一侧的沙发边,手指尖无意义地划着绒皮。
心想着,总也不能同白舒童说了实情。
不然,她和白斯言在了一起,到头来,她也没有自己话中所说的高尚,沉在了声色犬马里,靠着男人养活,这件事在童童面前怎么抬得起头。
还是跟了逼着她卖身的哥哥,又怎么能面对她。
躲避是最好的了。
白斯言见她没了高兴,桌上给她买的鲜花玫瑰,她看也不看一眼,他摘了眼镜,轻擦了镜片,起身,开了两瓶麦乳精,回来,递了一瓶给很晚才归家的人。
就这两个月,张秋晓入了一间话剧社,剧院装修新开幕,她早出晚归,一直在排练,劳心劳力,比他还要忙。
到家,两人从也不提对方禁忌事。
也不吵架。
各取所需。
但是今夜因了白舒童,氛围变得微妙了起来。
“你知道童童不愿意同你白家人说一个字,就不能派个中间人同她谈判,逼着亲生妹妹无家可归,你可心安理得?”
白斯言不想同她吵,手扶了额头,轻揉,叹气说,“我们哪里有中间人,她一向把白家放在对立面,一句话都不愿意听,也听不进去。再说,我难道派你吗?”
“我......”张秋晓哑口,蹙了眼,“你存心。”
“我怎么会存心,同她能说的都说了。”
屋里还飘着香烟气。
微微的焦灼味。
张秋晓知道面前男人要是真想办成事,不会是这模样,她不接饮品,冷扫了他一眼。
起身,要回房去。
白斯言拉着她回座,放下了身段语气,靠近,手放在她肩上,来回抚着,说,“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在北平也曾有过一段独自漂泊的遭遇,吃过很多的苦,也被人欺负过,才和她感同身受。但你大可以放心,她不愿意接受我的安排,我也折了一大笔的钱给了她,不至于得流浪吃苦,甚至她还可以继续倒腾她的生意,生活可以无忧的。”
张秋晓侧头问,“真的?”
汇款都有存根,白斯言放开她,又从柜子里一一拿了出来,递给了张秋晓。
张秋晓接过,看见汇票上头的金额,是足以随处买个宅子安家的数目。
见到了确切的,不是随口应付,她才放了心,脸也才没有再那么冷,也才看到了桌子上,白斯言给她买的一束红玫瑰,眼里微顿了下。
她伸手过去,轻抚红艳滴血的花瓣,拿过了上头的卡片。
上头双语写着,预祝后日演出成功。
她转而说,“你太太回上海了,你就这么打发我?”
白斯言笑笑,耸肩,手轻敲了椅子背,凝看着她。清冷美人总有一股冷傲的劲,像骄傲的孔雀,不向谁低头。本来夜里他有一场应酬,但后日张秋晓剧场正式开幕,她排练的话剧,尽管不是女主角,但辛苦了那么久也终于要上演了。
而他因着岳父大寿,明天要回上海一趟,不能捧场她的演出。
所以,他推了应酬,买了一大捧的鲜红玫瑰回来。
鲜花配冷艳美人,理应很完美。
也想着哄她开心。
但她似乎不太领情。
他手放太阳穴边,说,“你想我留下,我也不是没办法。”
张秋晓也不同他撒娇一次半次,放下了卡片,随手拆了宝石耳钉,说,“那可别,耽误了向岳父献殷勤,少了几间洋行的买卖,我担不起。”
“怎么担不起了?”
破格的事情,白斯言可做得多了。
脸上甚至都是无所谓。
也只要张秋晓开一次口,他就能无下限。
而冷冷美人回看了他一眼,秋波轻翘,嘴边说,“话可别说早,到时候承诺不了,你找我算账,我一分也给不出。”
“给你的童童能给得出一份礼,我的,你给不出?”
“我一个月五十块钱的工资,都没你开一场席多,怎么比。”
“这话剧,你可以不去。”
“那不行。”张秋晓不多说,也没有被他绕进去,“说着你岳父,你说我话剧工作做什么?”
“今时我也不用看他们脸色了。”白斯言拉她手臂靠近,在她垂发穗的耳边贴近,在那冻红的耳垂边亲了下,她头发剪成了半月发型,小巧玲珑的耳朵都露了出来,甚可爱。
就连冷薄无情都有几分风情。
“你看不看他们脸色,同我无关。我只知道,演出,你反正是来不了的。”
清冷的脸蛋挪开,还拂掉了他的手。
张秋晓冷冷又站了起来,拆掉了耳边发扣,招呼也没打就进了浴室,洗漱完后,也没像往日一样出来伺候,径自地进了卧室,同他再多说一句都没有。
将白斯言落在沙发边,似乎是打算一整晚就让他这样,什么好处也别想捞到了。
到了床上,更是说累,什么都不配合,扭转到了一边去,闭上眼就要睡觉。
白斯言几次后索然,也去洗了澡,换了厚绸睡衣,枕在一旁,说,“去年中秋,今年过年,我都是在你这里过的,虽然我同她分隔两地,感情淡薄,但是名义上,这种长辈大寿,不能再缺。”
张秋晓侧卧睡着没应。
白斯言手里一沓子的票据,正在看,余光里见她其实也没睡,就靠近说,“我当天就回来。”
张秋晓闭着眼,依旧冷言,盖上了被子,“爱来不来吧。”
也不管男人手中是否还在整理着一叠票据,她伸手,从床边直接就揿暗了台灯。
屋内顿时黑漆。
白斯言吃瘪,在暗中轻摇了头,将金边眼镜脱下,微微揉了揉鼻根,无奈。可也没多久,男人熟门熟路地探寻着她柔软的身骨,在一片静里,床榻咯吱,男人低哄得她脾气都不能发,只能应了他的求,收了冷言。
虽然剧院热闹开幕,白斯言不能到场,但是给张秋晓的排场却是大,祝贺花圈绕着楼梯和过道,排了两层楼,艳压了第一女主角,还包了好几场的票,让驻北平公司的下属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