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深夜,随喜才面色忧虑的走进宣室殿,奔波了大半天,他已经是疲惫至极,却还不得不打起精神,面对帝王接下来的怒火。
尧帝独自坐下御案前,看着手里的镯子出神,那是他在嫔妃们进宫前夕,亲手打磨的镯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却是烧都烧不断的,看着古朴,又很不值钱的样子,却是他全部的心意,一眼就相中了。
献宝似的给了皇后,得了她一个笑脸,这个镯子一直戴在她的手上,即便是不在了,却也始终没有拿下来。
如今斯人已逝,他只能睹物思人了,也不知蒻蒻会不会怪他无用呢,连他们唯一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看着随喜无精打采的模样,尧帝放下镯子仔细收好,问道:“怎么这么晚,可是无尘大师不便前来?”
“陛下,无尘大师在陛下从栖霞寺启程回宫的当天,便已经圆寂了。”
“霍大人托奴才送给陛下两封信,一封是无尘大师生前所留,一封是霍大人测算出来的关于小殿下的事。”
随喜知道帝王心急,也不耽搁,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尧帝接过信,一边打开,一边问道:“霍启为什么不来亲自见孤?”
“回陛下,奴才去见了霍大人,霍大人说,说他泄露天机太多,如今遭到反噬,于今日最后一卦之后,已经双目失明,怕是不能成行了。”
“霍启瞎了?”
尧帝觉得不可置信,霍启是个有真本事的,怎么会突然瞎了?
看着手里的信,尧帝忽然觉得犹如千钧重,却还是不得不打开,入眼倒是简单的恨意,不过寥寥数语,两封信倒是同一个意思。
尧帝愣愣的看着手中的信件,忽然一股无力感遍布全身,他真的是个没有用的父亲啊。
信件飘散在地上,随喜瞟了几眼,依稀可见上面清楚的写着:三皇子命格特殊,不能养于京城,十五岁之后方可回京,满月之前,必须离宫,否则会于皇子成长不利。
随喜忽的低下头,不敢去看,宣室殿一室静谧,他忽又抬头看陛下,便见陛下满脸绝望,那是一个父亲不能护住自己孩子的悲哀。
小殿下那样小,若是被送出宫,能送到哪里去呢?天下之大,怎么就容不下一个小小的婴孩呢?
“陛下?”良久,随喜试探着开口询问。
“你出去吧,孤想自己待会。”尧帝的声音里透着沙哑和疲惫。
随喜知道此事不该打扰,也便退下了,陛下需要自己想通,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直到深夜,尧帝依旧呆愣着坐着他闭上眼睛不住的揉着额头。
忽然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抬眼看去,一个浑身包裹在斗篷里的身影,正恭敬的跪在地上。
“什么事?”尧帝声音透着些许疲惫。
“陛下,这是我家主子给您留了一个口信,让陛下不要勉强,静待时机。”
跪着都人身形并不算高大,一张脸埋在阴影里,看不清楚,声音更是不辨男女,一时分不清来的是谁?
尧帝眸子蓦然睁大,他手指有些多么颤抖,甚至隐隐还有些激动,迫不及待的问道:“你家主子可有什么别的话留给孤?”
“回陛下,并无。”
简短都几个字打破了尧帝的幻想,他挺直的脊背忽然就弯了下去,眼神中的激动,也变得有些失望,终究是怪他的吗?
“孤知道了,你下去吧。”
黑衣人也不做停留,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尧帝看着镯子喃喃自语:“我终究是及不上你……”
翌日一早,大朝会上,以左相为首的一派官员,纷纷上奏,要把三皇子移出宫去,为了蜀国的江山基业,陛下决不能只顾忌父子亲情云云……
尧帝自然是不允,一个早朝,顶着压力容后再议,便退朝了。
隔了一日,又有朝臣上奏,呈上来万民请命书,让尧帝的推脱之语,彻底偃旗息鼓,他是三皇子的父亲,却是天下人的陛下,不能罔顾百姓们的请命。
当着朝臣的面,应允三日之后送三皇子离宫,至于送去哪里,还未说明,朝臣们眼看着也不能逼迫太过,到底是陛下的亲生儿子,可一可二不可三,陛下既然应允,着三皇子离宫之事,成了事实,是躲不掉的……
四月初三,长公主李曦于宣室殿求见陛下,她是有封地的国公主,位比亲王,按理说应该去往封地,无事不能回朝。
不过到底是公主,而非真正的亲王,去不去封地倒是无伤大雅,也没有御史上奏弹劾。
如今长公主请命,愿带着三皇子去往封地江宁,无事不会回京。
尧帝思索片刻答应了,允许长公主于四月初五带着三皇子离京。
此消息一出,朝廷一片震荡,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只要三皇子离了京都,再想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等他长成归来,怕是朝堂上早就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了,朝堂之上瞬息万变,万一陛下出了什么不测,这远在江宁,也是鞭长莫及。
如今三皇子离宫之事已成定局,出了元贞皇后的孝期,能让自己女儿去争夺后位才是正经事,即便不能成为新后,生个在陛下眼前长成的皇子,也是不错的。
既三皇子不详的消息,又传来三皇子即将离宫的消息,短短三日,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又迅速归于平静。
一场君臣交锋,以群臣胜利而告终。陛下终究是太年轻了些,根基不稳,哪里抵得住悠悠众口。
福宁殿里,魏太后得了消息的时候,诏书已经下达,再无更改的可能。
她气的浑身发抖,顾忌着三皇子还在安睡,即便是愤怒也依旧压低了声音说道:“简直是欺人太甚,去传长公主进宫,哀家都孙儿无论如何也不能去那么远的地方。”
“他才出生多久,如何能经得起长途跋涉,若是半路出了什么岔子,让哀家如何有颜面去见皇后。曦儿是疯了不成,竟也跟着这些大臣们胡闹,哀家绝不允许。”
眼看着太后震怒,福蕊也不得不打发人去请长公主进宫,不由分说叹息,这都是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