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无疾身体骤然一僵,一股苦涩瞬间弥漫胸腔,但不过片刻就又被他压了下去。
“没关系,你不想看见我,我就不过来,你先养好身体……”
现在没什么是比陆英能好起来更重要的。
他抬手去擦陆英额头的汗,触手却是热烫的,他脸色瞬间变了,“陆英,你在发热。”
陆英侧头躲开了他的手,刚才那一番挣扎,她意识已经有些昏沉了,可本能还在,仍旧抗拒着虞无疾的靠近。
她真的很想尽快打通这条商路,和虞无疾一拍两散,再也不见。
她合上眼睛,不想再看眼前这张脸,随即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恍惚间好像听见了虞无疾在喊大夫,她不想听,意识彻底沉入黑暗里。
恍惚间,她好像梦见了第一次跑商时的情形,那艘被劫掠的商船,四处飘零的货物,叫嚣着杀人的水贼。
她抱着木板飘在水面上。
她经过了很多很多人,他们站在岸边看着她,指指点点地讨论,却始终没有人朝她伸出手。
后来起了风浪,她被拍进了水里,她起起伏伏,几番挣扎,却还是铺天盖地的运河水淹没……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张大嘴不停呼吸。
“陆英,你醒了?”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陆英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是虞无疾,他竟然还在。
他怎么还不走……
“你发热了,刚刚喝了药,修养两天就好了。”
虞无疾低声安抚她,说着又探手来摸她的额头,陆英翻了个身躲开,却一言未发,她实在是不想和他说话。
好在这次虞无疾没有坚持,静静看了她两眼就退了出去。
一群人就在外头候着,见他出来神情各异,日升如临大敌,陆家伙计也严阵以待,单达则满目担忧,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来:“陆姑娘怎么样了?”
“已经醒了。”
日升连忙上了马车,虞无疾没有阻拦,刚才不让人上去,也只是不想乱了人心,只是在日升经过的时候,他侧了下头,声音压得很低,“我不说起程,你们最好安分些。”
声音淡淡,压迫力却十足。
日升动作一僵,不自觉攥紧了刀柄,却什么都没说,沉默地钻进了车厢。
“姑娘,感觉如何?”
陆英已经坐了起来,许是因为发热,脸上多了几分血色,瞧着倒是比前两天多了几分活人气,她心下一松,“姑娘可饿了?炉子上一直温着粥……”
陆英侧头看过来,目光严厉,“这是谁的商队?他说停就停?你们要我如何自处?”
日升被质问得低下头,这次虞无疾的确是独断专横,越俎代庖,可她心里却不全是恼怒。
这些日子,她眼见着陆英一天比一天虚弱,这才刚出关,后面的路还那么长,若是一直拖到后面要接触新部族时她都不见好转,那……
“这件事的确是我们不对,姑娘若是要责罚我们没有二话,只是……”
她看着陆英,“既然已经停了,那姑娘就养好了再说吧,即便是要在少师那里找回颜面,也得养足了精神才好,咱们徐徐图之。”
陆英沉默不语,眉头紧皱,显然对这话很不满。
日升想起了刚才虞无疾的警告,她想,对方之所以说那句话,一定就是猜到了陆英的反应。
他知道劝不动陆英,所以才来威胁她……卑鄙小人。
她气得直咬牙,可仍旧选择了顺了对方的心意,不为别的,只图陆英能好过一些。
其实陆英并不是强权的主子,也允许旁人便宜行事,只是这个人不能是虞无疾。
她是被他骗怕了。
“姑娘,”日升放低了声音,“前头的铁勒和靺鞨又在混战,咱们与两边都有交情,不好掺和,倒不如等一等。”
陆英垂下眼睛:“连你都帮他。”
“是真的打起来了,”日升连忙为自己辩解,“您也知道,北边贫瘠,咱们的货主要是从西戎那边来,每次为了西戎过来的货物,他们都要争夺一番的,这次是真的凑巧,被咱们赶上了。”
“可昨天斥候的消息。”
陆英被日升气得直咳嗽,话都是咬牙说的,“前面还是安稳的。”
日升的反应却很奇怪,她小心翼翼地看了过来:“姑娘,那是两天前的消息了。”
陆英一愣,打开车窗看了一眼,天色晦暗,已经到了夜里,却不是她以为的夜。
“我睡了……两天?”
日升点点头,有句话却没说,这两天虞无疾一直窝在车上守着她,虽然她看对方很不顺眼,却不得不承认,他照料得十分仔细。
只是这话她不会说的,免得陆英听了糟心。
陆英也没有追问,似是完全没想到这一茬,她只是看着外头的夜色沉默了下去。
“姑娘,不差这两日了,咱就多歇歇吧。”
陆英叹了口气,对自己这种时候拖后腿十分不满,可——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已经停了两天,不管她是醒着还是睡着,看在旁人眼里,都是她同意了虞无疾的决定。
她靠在车厢上,有气无力地咳嗽起来。
日升心里却松了口气,答应了就好。
她连忙抬手给陆英顺了顺心口,又去翻找行囊,想将她身上那套被汗湿了的衣裳换了。
可这一动弹,却瞧见车厢底铺着的兽皮褥子上,晕染了一片殷红。
她动作一顿,抬眸看向陆英:“姑娘是受伤了,还是来月事了?”
“都不曾……咳咳……怎么这么问?”
日升指了指身前的血色,陆英的目光看了过来,一个画面极快地闪过脑海,又被她压了下去。
她侧开头,语气冷淡,“不用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