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又。”
黎问音关上门走过去。
“你恢复了?”
尉迟权轻轻摇头。
“也没事,”黎问音把手中资料摆在茶几上,在他的对面沙发上坐下,拾起一支笔,转悠一圈,“我们来简单做一下问答。”
尉迟权身子微微一僵,缓缓收起精心凹好的姿势,坐正了,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思考着黎问音要整什么幺蛾子。
情况和他想象的稍微有点不一样,或许按理来说,他们现在应该舒舒服服欢欢喜喜地窝在一起休息才对,作为在一起的第一天。
但黎问音显然想的更远。
尉迟权:“你问我答?”
“倒也不用这么冷硬......”黎问音在白纸上写着什么,“我们互相提问,坦诚相见,我先。”
尉迟权含笑轻轻点头。
“又又小朋友,”黎问音用白纸团了个话筒模样的圆柱形,采访一样递给他,“你最好的朋友是谁?”
第一个问题就很出乎尉迟权的意料,他微一怔愣,回答道:“你。”
“除了我。”黎问音加个限制条件。
“那......”尉迟权似乎很纠结,飘着目光,似乎很不想说出那个名字,但左右一想也没人了,无奈之下只好开口,“上官煜。”
“这倒是不意外,你之前提过你们小时候就认识了,”黎问音用笔帽戳着自己的下巴思考,“不过你刚刚在犹豫什么?”
“怕你觉得近墨者黑,”尉迟权感觉这很影响他出淤泥而不染的形象,强调,“他疯,我不疯。”
事到如今还在挣扎什么。
黎问音木然地看着他。
一边写字,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那还有什么好朋友没?”
“慕枫吧,”尉迟权一思考,点头赞赏,“好玩。”
“......”黎问音安静地看着他,“你说的应该是玩伴,不是玩具吧?”
尉迟权笑着,轻轻移开了视线。
黎问音写。
「嘴硬」
「还会小心虚」
“到你了,”尉迟权伸手接过黎问音的纸话筒,转过来问,“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要做这个问答?”
“我吗?”黎问音没怎么犹豫,很坦然直接,说出了一个最符合她性格却也最出乎尉迟权意料的答案,“我好奇呀。”
“我好奇你,想多了解你一点。”
“有什么问题吗?”
黎问音疑惑歪首。
“没什么...”尉迟权放下纸话筒,“你接着问吧。”
「有时候,会莫名有些小心翼翼」
「像是被烫伤一样」
黎问音咬着笔帽:“又又,被魏庭偷去的,那只现在躺在我床上,漂亮的水晶小狗,你为什么说它是半成品,而且它是怎么被魏庭偷去的?这好像不是你的作风。”
若是北极星之类的盗了点什么,黎问音还觉得有几分可信度,那魏庭是什么人,他能从尉迟权手底下拿东西?
尉迟权抿唇沉默。
“它......一开始是准备送给你的,后来做着做着,我想将它占为己有了,我觉得不好,刻意地放置了它,因此失察,被偷走了。”
黎问音的笔停了,特别疑惑:“为什么?你自己做的,想有就有呗,怎么是哪个坏蛋不让你拥有一个自己做的娃娃?”
尉迟权无奈地笑了笑。
“是我太矛盾了。”
是自己这个坏蛋。
但事实也远非他嘴上说的那样简单。
他是按照黎问音做的。
和黎问音爱把他比喻成小猫一样,尉迟权也经常将万物与黎问音关联起来,比如太阳,比如桌上摆着的奇怪向日葵,比如红润的樱桃,比如水汪汪着大眼睛的小狗。
因为不能将强烈的感情释放出来,尉迟权便寄情于物。
他做了那个娃娃,打算用作哄自己睡觉,但做着做着,发现不受控地,哪怕是一个只是借喻指代黎问音的小狗娃娃,他也想要她的心。
他亲手给水晶小狗绣了一个稍显突兀的红心,咬断了线,指尖深深地紧摁它的心脏,越看,越觉得......只是自己哄自己玩儿的虚幻,真实的他得不到。
用上官煜的话来形容,就是似乎病的更重了。
在更疯之前,尉迟权克制地停止了,把水晶小狗塞进了犄角旮旯,打算不面对它,就跟不承认自己的喜欢其实也很病态一样。
只是没想到,犄角旮旯里的臭虫偷走了它,而黎问音从臭虫手里夺回了它,视若珍宝。
黎问音盯着他。
一般他沉默这么久。
就是在想什么危险的,不能告诉她的东西了。
「不诚实的邪恶小猫咪」
「疑似在谋划人类消亡计划」
“你......”纸话筒重新递了过来,尉迟权问,“你有没有什么瞒着我的事?”
黎问音干脆:“有。”
尉迟权低吟,张嘴想问,却又止住了:“嗯,正常。”
黎问音琢磨:“其实还挺多事的,比如我趁你睡觉的时候偷偷喝了你的草莓牛奶啊,比如我不小心把你笔弄坏了,在其他部门里拿了一只带回来顶替。”
尉迟权:“......”什么,草莓牛奶?
“但如果说最近比较重要的事......”黎问音看向他,“那就是精神世界经过你们的修补之后,我对自己身体的掌控能力高出特别多,我可以自己修复我被抹去的记忆了。”
尉迟权一凝,恍然想起什么,整个人都僵住了。
“很神奇吧?是不是在想我怎么这么牛?一开始我觉得挺高兴的,这样我就可以恢复在有求必应镜里和‘一一六’对峙时的记忆了。”
黎问音转着笔,笑着看着他。
“然后查着查着......发现我缺失的记忆不止那几天啊,宝贝,我在虞家城堡醉酒一夜的记忆的后半段,是怎么没的?”
尉迟权轻轻闭了闭眼,坐着低头,抿唇思考,绞尽脑汁地在想怎么解释。
上一次这么汗流浃背,还是他是小木又的时候,被黎问音轻松笑着三言两语戳穿身份。
黎问音看着挺好玩的。
同样是在学生会长办公室。
现在笑意盎然与低首认栽,坦然无奈与心慌意乱,轻声提问和接受审讯,似乎全然交换了位置与角色。
他依旧是她的宝贝。
只不过她发现这个宝贝好多坏心思啊。
“你......”尉迟权犹豫着问出口,“恢复了那天的记忆?”
“还没呢,”黎问音笑着说,“这不来问问你有什么头绪吗?”
尉迟权哑然,很无奈地笑了笑,轻轻叹了一口气,对黎问音的明知故问很没办法,细碎的星光点缀在漂亮的眼眸里,承认道:“是我做的。”
“好哇你,”黎问音记住了,“都会删我记忆了。”
「坏蛋」
黎问音接着问:“那一夜发生了什么,需要你大动干戈地把我记忆给删了?”
尉迟权低眸:“你说,想知道我的秘密,你问我,我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
“秘密”这个词和黎问音失忆前自己醉酒的记忆对上了,自己当时确实在月光下无理取闹地缠着他要秘密来着,后面就完全不知道了,她当时还以为自己酒后断片了。
自己当时是这么问的吗......
黎问音:“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尉迟权低眸没看她,“因为我喜欢你。”
他很早很早,就表白了。
——
虞家城堡,阳台。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哇......”黎问音醉醺醺地低首看他,用梦呓一样的语气问。
或许是月色太美,或许是晚风凉中带温,或许是缭绕的酒气勾的尉迟权也醉了几分。
也或许是尉迟权也才不到十九岁,而喝醉了的黎问音又靠得太近。
他没忍住,温柔着声音,缓缓开口:“因为我喜欢你。”
眼神柔和又期盼,暗中期待着,醉酒的黎问音可不可以赏他一点什么,一点抚摸,一些注视,或者一个浅浅的亲吻。
那应该是他最不知分寸的一次了。
黎问音懵了。
她迷迷糊糊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意识到这个情况下尉迟权口中的“喜欢”大概绝对和她目前所认为的不一样。
她怔愣了一会,酒都醒了不少,低首看着他,扯起一个笑容。
“是...那种喜欢?还挺意外,我一直以为......不过也挺好的,我应该也挺喜欢你的......又又你对我很好嘛!帮了我很多很多,我都还不清呢!那我们试着在一起?”
她试探性地问出声,眨着眼睛,睨着尉迟权的神色,似乎在看他的反应。
尉迟权眸中的光却顿时灰暗下去了。
...不要。
他分出一只手,捂住了黎问音的眼睛。
他不知道黎问音真正喜欢起人来是什么模样。
但绝对不是这个样子。
她眸中闪烁着的试探莫名刺痛了尉迟权的眼睛。
不行。
他捂住了她的眼睛,抱着她,轻柔地抹去了这一段的记忆。
不要这种喜欢...
不要......
尉迟权轻轻抱着昏睡过去的黎问音,目光落在她呼吸平缓的脸庞上。
隐隐有些郁闷生气,但席卷而来的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还是暂时先......
只是朋友吧。
——
在尉迟权老实交代的过程中,黎问音默默地捣鼓自己身体,在体内同时恢复这一段的记忆。
心情五味杂陈。
“这样啊......”
当时的尉迟权是感觉到自己好像被隐形婉拒了?
黎问音看着他:“后来你就闭口不提,刻意保持一定距离了?”
尉迟权一转眼眸:“那倒没有。”
他什么时候保持距离了。
他痛定思痛,感觉是方法决策上出了点问题,黎问音或许就适合用点心机的。
然后他就制定了一系列绝妙的勾引计划。
“我...对不起啊......”黎问音拧着笔帽,“我当时真没意识到其他的什么,一时有点懵,胡说八道了点,你别在意这个。”
尉迟权看着她:“我知道。”
他傲的很。
自己也不想面对,当时黎问音就是顾忌着不想破坏他们的友情,或者念着他对她的恩情,才颤颤巍巍地说出了那句要不要试着在一起,懵懂地想满足他的喜欢。
所以他捂住了她的眼睛,轻柔地擦去了这一段记忆,假装无事发生,彼此还是好朋友,他还有别的机会。
同时......他确实真的很怕因此失去黎问音,哪怕只是朋友。
“你......”黎问音看着手下的纸,“那么早的话,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尉迟权低眸,思考了一会,很认真地说:“我不知道。”
他没骗她,他真的不知道,不知不觉,猛然停下来蓦然回首,发现就已经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了。
黎问音:“有没有什么令你印象深刻的时候?”
“你失控,烧了房子,也差点烧了自己的那次。”
尉迟权笑着看着她。
“我们俩真的很像,你看。”
“我这几天就也差不多魔力失控,灼烧自己。”
当时他远远地赶过去,看见差点烧死自己的黎问音默默地坐在山路边时。
内心呼啸着,这真是命中注定吧。
他不信命的。
那如果命中注定是她呢?
好像就可以信信了。
——
“原来那个时候就......”
黎问音深呼吸。
“又又。”
“你最近撒谎了吗?”
尉迟权轻轻抿唇,承认了:“嗯。”
黎问音:“什么时候?”
“不久前,”尉迟权定定地看着她,“你问我是不是恢复了的时候。”
“果然啊......”黎问音后仰坐直,看着他,“你果然恢复了,装没恢复。”那个造型估计就是精心凹的,她已经看透他了!
尉迟权乖乖低头准备挨训。
“恢复了是好事啊,”黎问音很疑惑不解,“为什么这个要骗我?我希望你尽快恢复。”
“那个状态......”尉迟权斟酌了一下用词,还是坦诚交代了,“能让你放松一些。”
他一直惦记着黎问音那天对贺鸣说的,受助者滤镜。
他尝试着问过黎问音,会不会对他也有滤镜。
黎问音很直接就承认了,她确实有,并且自己知道,她教训着其他人说得好听,其实自己也逃不掉。
面对这个情况,尉迟权没找到很好的解决方法。
但如果,自己也变成了受助者呢?
自己一直病恹恹的,神志不清着,这样去面对黎问音,能不能消解一点黎问音的烦恼。
所以这一次,身体出问题,他没找个角落躲起来,而是心怀不轨,病在了黎问音面前。
让她看看。
自己离不开她。
——
“又又......”
黎问音颤抖着眸心望着他,忍不住还是问了。
“你是不是稍微有点自卑呐?”这是为什么呢?
“是。”
说到这里,尉迟权只剩下直接坦然承认了。
他深邃着眼眸,注视着她。
“我清楚,我的情感,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