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庭,一位身居高位却膝下无子的总督,拥有一妻二妾,却仅育有二女,未能延续香火之事始终是他心中的一抹遗憾。正因如此,当他邂逅了沈槯——这位既有胆魄又识时务,且性情相投的年轻人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爱之情。若能将沈槯收为义子,或许能在一定程度上填补他心中的那份空缺。
沈槯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戏谑道:“认你做干爹嘛,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
孙传庭一听这话,心中一紧,连忙追问:“只不过什么?”
沈槯故作深沉,缓缓道出:“你得先给我弄来十门红夷大炮作为见面礼。”
“嘿,你这小子,胃口倒是不小!”孙传庭佯怒道,“一开口就是十门大炮,你可真会狮子大开口啊!”
此时,一旁的魏大本听得云里雾里,他实在无法理解孙传庭与沈槯之间这种近乎市井无赖的交流方式。在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讲究的是礼仪与分寸,儒家所倡导的礼节早已深入人心,尤其是对于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来说,更是注重排场与面子。
“孙大人,驸马爷,下官先行告退了。”魏大本实在无法忍受这种氛围,决定先行离开。
孙传庭随意地挥了挥手,魏大本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魏大本无法理解孙传庭与沈槯之间的这种默契与随意,但孙传庭却十分享受这种无拘无束的交流方式。他们之间的交情始于天牢之中,当时特殊的身份与环境让他们能够以特殊的方式交流,无需顾及太多。
如今,时过境迁,沈槯已官复原职,并即将成为驸马都尉,而孙传庭也升任为五省总督。然而,他们却依然保持着天牢中的那份默契与交流方式。虽然接触不多,但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性格与为人。
更值得一提的是,两人都对自己的阅人能力深信不疑。孙传庭更是深受阳明心学的影响,对儒家理学所倡导的诸多规矩与条条框框不以为然。他认为,一切道德规范都应源于内心的修炼,而非外在的强加。而儒家理学则强调“存天理,灭人欲”,试图通过制定诸多道德规范来约束人的行为,从而禁锢人们的思想。相比之下,阳明心学则更加提倡以自我为中心,解放思想。
因此,孙传庭无视儒家理学所倡导的礼节也就不足为奇了。他笑着对沈槯说:“行,你先叫声爹,老夫就给你十门红夷大炮。”
沈槯也不甘示弱:“先给炮,我再叫你。”
两人相视而笑,仿佛又回到了天牢中的那段时光。
“那你就赶紧跪下来叫爹吧。”孙传庭笑道,“老夫这次可是带来了十二门红夷大炮,现在应该已经运到城北大营了。”
孙传庭所言非虚,他此次前来大同,确实带来了十二门红夷大炮,而且就是准备送给沈槯的。当然,他这么做并非仅仅是为了收沈槯为义子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他想要笼络沈槯,为自己增添一份力量。
尽管孙传庭现在已经是陕西、山西、河南、京师、山东五省的总督了,名义上节制五省的兵马,但实际上他却是个光杆司令。他麾下的精兵虽然不少,但大多并非他的心腹之兵。因此,他急需一支真正属于自己的嫡系部队来增强自己的实力。
而沈槯和他的大同精兵正是他看中的目标。沈槯不仅有胆有识、有勇有谋,更是个敢作敢为、敢爱敢恨的人。这与孙传庭的性格不谋而合。因此,他选择了沈槯作为自己的亲信。
当沈槯听到孙传庭真的带来了十二门红夷大炮时,他惊愕地张大了嘴巴:“孙老头,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孙传庭笑道,“老夫知道你的火器营厉害,但光有火枪没有大炮可不行啊。这不,建奴刚走,老夫就巴巴地把大炮给你送来了。你这臭小子,还不快跪下来认老子?”
沈槯闻言大喜过望,真的在孙传庭面前跪下了,语无伦次地喊道:“我就你老子……哦不,你就是我老子!你是我亲爹!爹!”
对于沈槯来说,能认孙传庭这样一位千古名臣为义父,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更何况孙传庭还真的送来了十二门红夷大炮作为见面礼。因此,他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叩拜这位即将成为他义父的民族英魂。
“嗳,好儿子快起来。”孙传庭也激动地应了一声,赶紧上前扶起沈槯。
孙传庭微微倾身,目光如炬,道:“继续说,我倒要听听,你小子还能如何自圆其说。”
沈槯深吸一口气,神色坚定:“至于那第四桩,裁撤大同卫所军之事,爹您身为过陕西三边总督,对那卫所军的腐朽糜烂应是心知肚明。面对建奴,他们逃遁如兔;欺压百姓,他们却比虎还猛。这样的军队,若不裁撤,何以彰显天理公道?”
孙传庭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示意沈槯继续。
沈槯接着道:“至于第五桩,幽禁代王之举,实则是为保护代王及大同百姓免遭更大劫难。代王欲置我于死地,我若身死,手下的火器营必乱,那些昔日的响马盗、老兵痞无人约束,一旦失控,代王与大同百姓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孙传庭眉头微皱,疑惑道:“保护代王?此话怎讲?”
沈槯从容不迫:“爹有所不知,代王若对我下手,我虽不惜一死,但火器营一旦失控,其后果不堪设想。唯有如此,方能暂时稳住局势,保护代王免受自身冲动之害,亦保大同百姓安宁。”
孙传庭闻言,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然而,你的做法太过激进,无视朝廷法度,置万岁爷的颜面于何地?你欲让万岁爷颜面扫地吗?”
沈槯正色道:“乱世需用重典,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事。我所做一切,虽看似离经叛道,但终极目标是为了大明朝的存续,为了天下苍生的福祉。”
沈槯特意加重了“苍生”二字,他深知,在孙传庭这样的有识之士心中,百姓的分量远胜于帝王。
孙传庭轻哼一声,语气缓和道:“若非你心中挂念大同百姓,始终以保护百姓为首要之务,就凭你所行之事,老夫早已拂袖而去。但你的做法确有不妥,需知朝廷法度不可轻违。”
沈槯苦笑:“爹,实不相瞒,我也是被逼无奈。想听真话吗?”
孙传庭眼神一凛:“自然想听。”
沈槯坦言:“在我心中,大明朝是天下百姓的大明朝,而非朱家一姓之私产。皇帝可由朱家子孙担任,但他们必须心系百姓。若不愿为百姓着想,我们自不必盲从朱家。”
此言一出,虽显突兀,却并非无的放矢。沈槯深知,自己所作所为已属大逆不道,再多此类言论,亦无惧色。更因孙传庭非腐儒之辈,敢于在陕西总督任上劫富济贫,筹措军饷,足见其胆识与智慧。若能将孙传庭说服,以其五省总督之威,或可成就一番伟业。
孙传庭面色一沉:“你此言何意?莫非真要谋反?”
沈槯连忙摇头:“孩儿从无此念。只是觉得,皇权过大,若无制约,遇明君尚可,遇昏君则百姓遭殃。万历朝之事,便是明证。”
孙传庭皱眉:“万历朝怎么了?”
沈槯反问:“爹您说,万历新政是好是坏?”
孙传庭毫不犹豫:“万历新政,利国利民之大好事也。”
沈槯击节而赞:“正是!如此利国利民之事,却因万历帝一言而废,爹您觉得对吗?明知其错,却因他是皇帝而盲目支持,难道皇帝所做,便无错可言?”
若孙传庭信奉儒家理学,定会搬出三纲五常来反驳。但孙传庭深受阳明心学影响,被沈槯问得一时语塞。是啊,若能适当制约皇权,让万历新政得以延续,大明朝何至于此?
沈槯继续道:“孟圣人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百姓乃天下之本,若皇帝之行危及百姓,必当受到制约,我们绝不能对皇帝的肆意妄为视而不见。”
孙传庭站起身,拍了拍沈槯的肩膀,眼神中透露出深沉的感慨:“你言之有理,孟圣人早在春秋战国时便试图制约君王权力。若真能如此,大明朝绝不会至此。但遗憾的是,仅凭你一人之力,终究难以改变这既定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