奄遏海畔,明军大营内,夜色如墨,营火摇曳,映照出张子安那张因焦虑而显得格外苍白的脸庞。他坐立不安,双手紧握成拳,目光不时投向帐外,仿佛能穿透夜色,洞察即将到来的风暴。就在这紧张的氛围达到顶点之际,一名脸色惨白的小太监跌跌撞撞地冲进行帐,气喘吁吁,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干爹,大事不妙,蒙古大军压境了!”小太监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般敲打着张子安的心房。
张子安闻言,身形一颤,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颤巍巍地问道:“你说什么?蒙古人……已经杀到营前了?”
小太监拼命点头,声音中带着几分绝望:“是的,干爹,数不清的蒙古骑兵,少说也有几千之众,正朝咱们大营席卷而来。”
“完了,这回真的完了。”张子安绝望地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抹对沈槯的怨恨,“沈槯啊沈槯,你这一招险棋,可把咱家害惨了!”
“干爹,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小太监无助地望着张子安,声音里满是惶恐。
张子安猛地回过神来,尖声喝道:“快去通知赵信,让他务必死守大营,不可有丝毫懈怠!”
小太监犹豫片刻,但见张子安神色决绝,终是应了一声,转身仓皇而去。
张子安环顾四周,心中盘算着逃生之路。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张铺在地上的华丽波斯地毯上,心生一计,急忙躺倒在地毯上,用尽全身力气一滚,将自己紧紧裹入其中。透过地毯的缝隙,他能隐约听到外面的喧嚣——蒙古骑兵的咆哮、战马的嘶鸣,以及那潮水般涌来的马蹄声,时远时近,令人心悸。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漫长无比。直到帐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这死寂般的等待。张子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来者是敌是友。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重重阻隔,传入他的耳中:“张公公?张公公,您在吗?”
这声音,正是沈槯!张子安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他奋力挣扎,尖声喊道:“驸马爷,奴婢在这里!”
沈槯闻声,迅速上前,与随行的明军武将一同将张子安连同地毯一起扶起。随着地毯一层层被剥开,张子安终于重见天日,眼前是沈槯那张带着几分关切之色的脸庞。
“驸马爷,您可算来了!”张子安几乎是带着哭腔说道,“奴婢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沈槯轻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张公公放心,蒙古人已经退去,危机已解。”
张子安半信半疑:“真的没事了?”
沈槯点头确认:“千真万确。不仅如此,您带来的边军也已安然返回,还有那些土默特人的牛羊牲口,也尽数被我们截获。”
张子安闻言,眼睛一亮,急忙随沈槯走出行帐。只见营外,一队队边军将士正列队归来,虽然队形略显散乱,但士气高昂。而那些原本属于土默特人的牛羊马匹,此刻正安静地躺在营地一角,数量之多,令人咋舌。
“天哪,这么多牛羊马匹!”张子安惊呼出声,心中对沈槯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沈槯见状,微笑道:“这些牛羊牲口,还有马匹骆驼,如今都归公公所有了。大同边军的欠饷问题,也总算有了着落。”
然而,沈槯心中却暗自惋惜,那几万匹蒙古马本是他梦寐以求的战利品,但为了大局,他不得不忍痛割爱。
正当张子安沉浸在喜悦之中时,沈槯又神秘兮兮地说道:“张公公,我还为您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
张子安好奇地问:“哦?驸马爷的礼物,定是非同凡响。”
沈槯挥手示意亲兵上前,只见一名亲兵捧着一口木匣子缓缓走来。那匣子上还放着一柄镶金嵌玉的弯刀,刀光凛冽,一看便知是极品之物。张子安眯起眼睛,媚态横生地问道:“这弯刀,可是驸马爷赠予奴婢的?”
沈槯轻轻摇头,吩咐亲兵打开木匣。随着匣盖缓缓开启,一股刺鼻的石灰味扑鼻而来,而匣内之物,却让张子安大吃一惊——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这……这是人头?”张子安惊呼道。
沈槯点了点头,沉声道:“没错,这正是土默特汗的首级。还有这柄弯刀,乃是他的佩刀。公公可记得,崇祯十五年正月,您亲率大军深入大漠,奇袭归化,斩首数千,更亲手斩杀了土默特汗,为大明立下赫赫战功?”
张子安闻言,心中大喜过望,连声道谢:“驸马爷此举,真乃神来之笔!如此一来,大同边军的困境不仅得以缓解,咱家也能借此机会在朝中更进一步了!”
沈槯微微一笑,心中却暗自思量:这场戏,总算是圆满落幕了。至于那些牺牲与算计,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沈槯的心思,明眼人一看便知,他此番举动,无疑是将一场足以震动朝野的辉煌战功,慷慨地让渡给了张子安。这不仅仅是一份简单的赏赐,更是两人之间深思熟虑、默契十足的布局。沈槯深知,在这个权力与猜忌交织的朝堂之上,过于耀眼的功勋往往伴随着难以预料的危机,尤其是对于他这样一位已经在崇祯帝心中留下深刻印象的将领而言,过多的光环只会引来更多的猜忌与防范。
“驸马爷的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张子安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老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与感激,“这份功劳,对奴婢而言,简直是天降甘霖,太过厚重了。”他的话语中既有真诚的感激,也夹杂着一丝对未来的憧憬与不安。
正当众人沉浸在复杂的情绪中时,甄士道带着一队精锐骑兵匆匆而至,他的到来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增添了几分紧迫感。面对沈槯的询问,甄士道迅速而准确地汇报了调查结果:“将军,经卑职查实,袭击我军的确系科尔沁部骑兵无疑。”
沈槯闻言,眉头紧锁,心中暗自盘算。他原本精心策划的布局,因张子安的提前行动而产生了不可预知的变数。他深知,时间上的微小偏差,在战场上足以引发连锁反应,改变整个战局的走向。
“张公公,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此举却让我们陷入了被动。”沈槯的声音虽轻,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科尔沁人既然能提前得知我军动向,并迅速集结兵力,说明我们的行动计划已经泄露,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更加谨慎。”
张子安闻言,面露愧色,他深知自己的擅自行动给沈槯带来了多大的困扰:“驸马爷,奴婢知错了,都是奴婢一时心急,没能按计划行事。”
甄士道接过话茬,分析道:“将军,张公公虽是好意,但后果确实严重。科尔沁人的铁骑速度惊人,他们的大队人马很可能在三天内抵达,届时我们将面临腹背受敌的困境。更棘手的是,我军兵力分散,战利品也未能及时集中,形势不容乐观。”
沈槯沉吟片刻,目光如炬,迅速做出决策:“传令下去,立即召回所有散兵游勇,将牛羊马匹集中看管,准备迎敌。同时,调整作战计划,既然科尔沁人提前介入,那我们就顺势而为,在奄遏海附近设伏,利用地形优势,给予他们迎头痛击。至于原本在弥陀山的决战计划,暂时搁置,待局势明朗后再做打算。”
沈槯的决策展现了他作为一位优秀将领的应变能力和战略眼光。他明白,在战场上,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唯有灵活应变,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而对于那些老兵痞和响马盗,沈槯心中已有新的打算——通过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让他们在实践中学习纪律与协作,为即将到来的更大挑战做好准备。
沈槯轻轻点头,语气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确实,散落于草原各处的百人小队与溃散的士兵,通过紧急集结尚能迅速归位,但土默特人留下的庞大牛羊群,其数量近乎百万,绝非一朝一夕所能聚拢,至少需要两日不眠不休的努力。”
甄士道眉头紧锁,补充道:“更为棘手的是,一旦携带上这些沉重的辎重,我军的行军速度将大打折扣,预计从奄遏海返回弥陀山隘口,原本顺畅的情况下也需三日,而今怕是要拖延至五日之久。然而,科尔沁的铁骑却如同草原上的狂风,不出三日便能追至我们的身后,时间紧迫,形势危急。”
张子安闻言,脸色瞬间煞白,声音颤抖着问:“这……这可如何是好?”他的眼中满是惊恐与无助。
甄士道沉吟片刻,语气沉重:“当前,我们面临两难抉择。一是放弃所有牛羊,轻装简行,力求速回大同,或许还能在科尔沁人追上之前,越过长城,保住性命;二是强行带上这些牛羊,但如此一来,便只能坐以待毙,等待科尔沁人的铁蹄将我们吞噬。”
张子安既不愿舍弃这唾手可得的财富,又恐惧于死亡的威胁,他左右为难,几乎要哭出声来:“甄先生,难道真的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了吗?”
甄士道苦笑,无奈地摇了摇头,似乎已穷途末路。
然而,沈槯却在此刻挺身而出,他的声音冷静而坚决:“不,我们尚有第三条路可走!”
此言一出,甄士道与张子安皆是一愣,两人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沈槯,表情各异,前者是惊讶中带着一丝期待,后者则是窃喜与不安交织。
沈槯目光如炬,继续说道:“我们绝不能放弃到手的牛羊,更不能坐以待毙。我要做的,是主动出击,进攻三不剌川!”
“进攻三不剌川?!”甄士道与张子安几乎同时惊呼出声,他们难以置信地对视一眼,心中皆是惊涛骇浪。三不剌川,那可是科尔沁的腹地,是汗王的居所,实力之强远非土默特所能比拟。更何况,这已非奇袭,而是赤裸裸的正面挑战!
甄士道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您……您莫不是在开玩笑吧?真的要进攻三不剌川?”
沈槯微微一笑,反问:“为何不可?正是这看似不可能的任务,才能成为我们的转机。张公公,你需明白,唯有主动出击,吸引科尔沁的注意,你才能有机会从容不迫地收拢牛羊,安全撤回大同。”
张子安闻言,心中虽有千般不愿沈槯涉险,但理智告诉他,这是目前唯一的生路。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驸马爷英勇无双,但此等重任,何须您亲自出马?派一员得力将领前往即可。”
沈槯摇头,眼神坚定:“此事非同小可,我必须亲自前往,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张子安见状,只好作罢,勉强道:“那奴婢就祝驸马爷马到成功,凯旋而归。”
沈槯向张子安深施一礼,转身欲行,却又停下脚步,叮嘱道:“张公公,你务必尽快安排人手,将牛羊归拢,切莫有误。”
张子安连声应诺,目送沈槯离去,直至其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才猛然转身,面色阴沉地喝道:“来人!”
小太监闻声而入,小心翼翼地问:“干爹,有何吩咐?”
张子安咬牙切齿,恨恨道:“把那些临阵脱逃的废物都给我叫来,我要亲自问罪!”
小太监心中一凛,连忙应声而退,心中暗自嘀咕:这草原上的风云变幻,果真是比宫里的斗争还要凶险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