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泓登基之后,又下旨追封了临穹山的其他几位长老,赏赐了纪承勋等人,嘉奖了百结夫妇二人。
除了大赦天下,段泓还准许一批宫人离宫,或与家人团聚,或另谋出路。
蒲儿和菖儿自然也可以离宫了。
二人离开时,来找尚未搬出去的岳疏桐道别。
“疏桐姐姐,这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了。”蒲儿拉住岳疏桐的手,眼泪汪汪道。
“我就在祁安城,哪里也不去,你若是想见我,只管来。”岳疏桐抬手轻抚着蒲儿的脸,哽咽道。
拒霜等人早已离世,贤贵妃留下的故人中,也仅有蒲儿和菖儿了。在宫里的这段时日,岳疏桐看着她们,常常回想起从前与拒霜等人相处的日子,虽难免伤感,却也有些许安慰。
“疏桐姐姐,我们会给你写信的。”菖儿道。
“你们自小入宫,如今出去,打算去哪儿?”
“我们还有叔父在家乡,想去他那里借助几日,至于以后嘛……这次陛下赏赐了不少银钱,我和菖儿打算开一家酒坊。我们祖上曾是酿酒的好手,留下了很多秘方,但我们父亲志不在此,就把祖业荒废了,现在我们打算重新将祖宗留下的基业拾起来。”蒲儿眼中光亮点点,尽是对往后日子的期盼。
“好。只是你们年纪尚小,若是有人欺负你们,一定要同我说。”岳疏桐嘱咐道。
“姐姐放心,”菖儿连连点头,“等我们酿出了好酒,第一坛一定给姐姐送来。”
“好,那我就等着你们的好酒。”
岳疏桐和心无送蒲儿和菖儿上了离宫的马车,目送着她们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身回去。
“岳侯,请留步。”
忽的有人叫住了岳疏桐,岳疏桐循声望去,是祁青羊。
“祁大人。”
二人见礼。
“我有一事,方才退朝时便想请岳侯解解疑惑,可是人多眼杂,说话不方便,如今终于有机会了。”祁青羊似笑非笑道。
“祁大人请讲。”岳疏桐心生疑惑。
“岳侯,毁我师门的人,真的是司徒熠吗?”
祁青羊的问题让岳疏桐有些意外,一时愣住,却又很快反应过来,祁青羊应该是已经猜到了什么。
祁青羊继续道:
“当初,我因公务在身,未能同纪兄一道前往谷老的住处。回来后,才有机会向纪兄问个究竟。纪兄说,岳侯告知他们,是司徒熠毁了我师门,杀害我师长,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岳疏桐大方承认。
“岳侯当初撒了谎。”祁青羊直接揭穿。
岳疏桐没有答话。
“毁我师门的人,应该是废帝段暄,而并非司徒熠。司徒熠他同我师门并无任何交集,他绝无动机。即便他知晓夫子的身份,也不会对一位已经隐姓埋名数十年,早已失势的亲王赶尽杀绝。这对于司徒熠,没有半点利益可言。唯一可能对夫子下手的,便只有废帝。因为一直以来,夫子在朝中,一直都背着‘谋逆’的罪名,杀了夫子,也算废帝竟先人未竟之事业。而岳侯却一口咬定是司徒熠所为,无外乎是为了让我等在陛下继伟前,可为陛下与岳侯所用。毕竟,在真相大白于天下之前,陛下和岳侯依然是谋害先帝的‘罪人’,若是直接告知我等,是废帝杀了夫子毁了师门,会让我等疑心,是陛下和岳侯已久有所图谋。”
祁青羊的一番推论,恰恰是岳疏桐此前的所思所想。
岳疏桐不得不佩服,祁青羊到底是在宦海沉浮多年,她在这样的老手面前,所有的把戏如孩童之间的游戏,一眼便被看穿不堪一击。
“祁大人说的不错。”岳疏桐沉声道。
他能猜到,得知被利用的祁青羊已经是怒火中烧。
“岳侯真是好算计。我一直都以为,岳侯是世间难寻的巾帼英豪,不曾想,如岳侯这般的英雄人物,也有不择手段的时候。”
“祁大人赎罪。”岳疏桐赔礼道,“此前,一切皆是形势所迫,但岳某对夫子,对师长,对诸位大人从不曾存有半点不敬之心。岳某不敢请求大人宽恕。于师门,大人是岳某的师叔,于朝堂,大人是岳某的长辈,大人若是要打要罚,岳某不敢不领,绝无怨言。”
祁青羊沉默了半响,缓缓开口道:
“岳侯虽救过我的身家性命,但就事论事,此事为岳侯一己所谋,对夫子,对师长不敬,是岳侯自己的事,若是赔罪,也应该是对这已故之人,而并非是对我这个苟活于世之人。我只是说出心中的推论,解一解惑罢了。还请岳侯今后好自为之,不要辜负了师门的教诲。告辞。”祁青羊未等岳疏桐再开口,便拂袖而去。
“姑娘,祁大人是生姑娘的气了吗?”心无小声问道。
岳疏桐注视着祁青羊的背影,默默点了点头。
“祁大人以后会不会不再理姑娘了?”
“不会。日后在朝中行走,我们一定还会有交集。况且,他方才也说了,我应该对已故之人赔罪。此事我有无可争辩的错处,是我做得太过了。虽然,我事后常常悔恨不已,但错已铸成,无论是什么样的后果 ,我都该承受。”
“姑娘做这些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我想,姑娘的师父们会宽恕姑娘的。”心无安慰道。
“我怎敢奢望师长的宽宥。”岳疏桐苦笑道,“走吧,回去,给夫子和长老们的牌位上一炷香。”
回到宫中,因为蒲儿和菖儿等一众宫人的离开,栖凤宫已经很是空旷。
不过岳疏桐并未觉得不习惯,她已被封侯,段泓拨了新的府邸给她住,只要收拾好东西,她便可以离宫,去自己的府邸居住了。
岳疏桐走到此前供奉的临穹山夫子和星隐长老等人的牌位前,恭恭敬敬地上了一炷香,跪在蒲团上,一遍又一遍地诵念经文。
这些牌位,自岳疏桐住进这里的第一天起,便设立了。从前颠沛流离,如今终于可以祭拜,以表哀思了。
她向来不信神佛,但为了师长的来生,为了赎回自己的罪过,她也甘愿求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