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晚,岳疏桐不断地做着梦。她梦见爹娘,梦见村中的小孩子,梦见耕种时,那头老牛低沉的“哞哞”声,梦见那些豪绅的丑恶嘴脸。
醒来时,岳疏桐出了一身汗,寝衣潮乎乎的。
此时天已大亮,向只影已经挽好了发髻。
“你不要着急。我去给你端早饭。”她轻轻道。
岳疏桐一时说不出话,只是胡乱地点点头。
穿好衣裳后,向只影也端着早饭进来了。
岳疏桐洗了脸,随便挽了一个发髻,就坐在桌前,同向只影一起用着早餐。
“二位姑娘,三楼夫人差我来告知一声,半个时辰后便可上路了。”刚刚用完早饭,外面传来了小二的声音。
“知道了,多谢。”向只影答应着。
二人将碗盘收拾好,交给小二带了下去。
“对了,昨晚段泓见你没有下去用晚饭,想上来看看你。但我想着,你心里的事,他未见得全然明白,便没有让他过来。”向只影一边叠着衣裳,一边道。
“无妨。若是殿下过来,我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岳疏桐微笑道。
二人收拾好了东西,去一楼等候着。段泓和竹猗已经在那里了。还有好些谷府的人。
“阿灼,你还好吗?我看你眼下有乌青,是不是昨晚没有睡好?”段泓迎上来,眼中满是担忧。
“我无事,殿下。许是乍一到生地方,睡得有些不踏实。”岳疏桐借口道。
“撒谎。你有什么事,不能对我说。”段泓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看着段泓心事重重的样子,岳疏桐只是笑着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坐下。
“心无怎么不见?”岳疏桐四下看看,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位心无姑娘?我方才上去送早饭,那姑娘刚醒。”客栈里一位做活的老妇人道。
“心无睡得倒安生,不认生。”竹猗笑道。
“姑娘公子们好早。”
岳疏桐闻声抬头,只见谷夫人身边的几个丫鬟正提着大包小包从楼上下来。
“都收拾妥当了,老爷和夫人一会儿便下来。”一位丫鬟说。
整座客栈霎时热闹了起来。有人去套车,有人去账房结钱,有人开始帮着丫鬟拿行李。人虽多,却井然有序。
心无也端着托盘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将托盘交给迎面而来的小二后,心无打着哈欠,坐在了岳疏桐身边。
“你醒得晚,怎么,还困?”岳疏桐问道。
“这里的床真舒服,睡多久都睡不够。”心无笑得有些憨。
岳疏桐不禁也笑了。
谷夫人和谷虚怀也缓缓从楼上下来。一行人终于继续赶路。
往后的路程,皆是镇子或城池,倒是便宜不少。
第五日傍晚,一行人在邱原落脚。
邱原是距祁安城最近的城市。明日,众人便可抵达大周的皇都。
谷虚怀带着众人照旧宿于邱原中最好的客栈。
客栈中吃饭的住宿的人众多,且又临近祁安城。人多眼杂,晚饭时,岳疏桐和段泓便留在房中吃。竹猗和向只影,心无则陪着谷虚怀夫妇,在二楼的雅间吃。
“阿灼,你看,我遇见谁了。”岳疏桐刚刚将碗盘交由店小二带下去,便看到向只影笑着从长廊一头走来,身后跟着一位男子。
待二人走近了,岳疏桐才认出,那男子竟是姜皎。
“阿灼姑娘,别来无恙。”姜皎笑道。
二人见了礼
“姜先生怎么在此处?”岳疏桐颇感意外。
“别站在外面说话,姜先生快请进。”向只影请姜皎进屋。
“前几日,祁安城中宋家的管家上门,十万火急地请我去医治他家小姐。我本不喜踏足祁安城这种地方,但救死扶伤乃医者本分。更何况,人家登门求医,又岂有不理的道理。我便带了几位药童,随那位管家北上。”落座后,姜皎说明了此行的来意。
“祁安城,宋家,莫不会是……”岳疏桐猜到了一个人。
姜皎只是微微一笑,似是默认。
“姜某与诸位还真是有缘,不曾想竟在这里相遇。”姜皎道。
三人寒暄着,一炷香后,姜皎便起身告辞了。
岳疏桐和向只影亦起身相送。
“阿灼姑娘。敢问姑娘,此物是从哪里得来的?”姜皎走至门边,好像瞥见了什么,突然停下了脚步。
不知是不是因为烛火颤抖,岳疏桐看到姜皎眼中似是有什么在波动。
“这个?”岳疏桐捧起挂在腰间的那枚鎏金竹节,问道。
“正是。不瞒姑娘说,当年师父请友人打了一只金竹节,从中剖开,一分为二,给了我和师弟一人一半。我们便一直戴着,从不离身。”说罢,姜皎从怀中取出一枚一模一样的金竹节,“姑娘,可否告诉姜某,这只竹节是从哪里得来的?”
岳疏桐便将来龙去脉说与姜皎。
姜皎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不,不会的。”他喃喃道。
纵然岳疏桐在心里几乎已认定了青龙就是姜皎的师弟,可见姜皎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还是不忍心。
“先生莫要多想。这样的金竹节,想来也不是多么罕有,也许这只是巧合。”向只影道。
“是啊。”岳疏桐忙附和着。
“阿灼姑娘,能不能给我看一看?”姜皎双眼通红。
岳疏桐犹豫了片刻,解下了金竹节,交给了姜皎。
姜皎将自己的一半同另一半和在一起,却并不是严丝合缝。
两半竹节之间,有极小的缝隙。
短暂的沉默之后,姜皎苦笑了一声,将竹节还给了岳疏桐。
“我师弟从小学医,所谓医者仁心,他断然不会做杀人的勾当。”
姜皎这番话,似是在安慰自己。
“夜深了,二位姑娘早些歇息。姜某告退。”姜皎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岳疏桐和向只影目送姜皎走远。
姜皎的身影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慌乱。
“阿灼,你说的那个青龙,难不成真的是姜先生的师弟?”合上房门后,向只影低声问道。
岳疏桐凝视着掌心中的竹节。
“以当下的种种线索来看,只能是他。”
“可是这竹节方才并未对上。”
“这竹节很是光滑,想来是主人常常拿在手中摩挲,所以才对不上。”
“若这个青龙真的是姜先生的师弟,姜先生可怎么办呢。他这样好的人……”向只影轻叹道。
“好了,师姐,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赶路呢。”岳疏桐收起了竹节,将向只影从感伤中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