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的农村都是一样,低矮的土墙屋,大多是茅草搭的屋顶,长长的两排街道,外面是围城的水沟,这是当年兵荒马乱时期遗留下来的产物。
少有的青砖青瓦房,那也是当年的地主留下来的集体资产,后期稍有资产的农民新建的房屋,也只能建一座泥土混砖房,在关键部位用些砖石罢了。
建国之前的大部分村子都集中建在一起成城寨,周围挖上一圈护城河,一旦有敌人入侵,关闭寨子大门,护城河上的吊桥一拉起来,就是一个安全的堡垒,如果没有攻城器械的乱匪根本攻不进,只能望着没有进路的寨子愤怒的离开。
这就是很多寨子当年的自保手段之一。
林瑞院子旁边的水塘,就是当年护城河的遗迹之一,国家解放,没有了溃兵劫掠,土匪下山抢夺的威胁,人民随后也都安居下来,护城河都逐渐的填平了。
孙刘庄跟后林队有所不同的是,孙刘庄生产队的护城水沟子只填了东西两头,南边跟北面还留下大面积的水沟。孙刘庄也不大,比后林队还要小,只有不多的三四百口人,不到百户人家沿着一条东西走向的街道而建。
“这就是我们孙刘庄生产队,你姐家住西头那边。”孙宝钱带着林瑞他们走到孙刘庄,大概给他介绍了一下队里的格局,路南边的大多姓孙,路北面的大多姓刘。整个孙刘庄是当年的两户人家在此定居后,发展起来的一个村寨。
孙宝钱带着林瑞兄弟俩找到孙宝库家的时候,林瑞看着那破落的院子,心中涌起一种无法言语的难受。
用一些树枝围着的小院早已经破败不堪,很多地方只有大腿高的树桩子残留着,一个成年人一抬腿就能过去,说是院墙,不如说是用一些树枝圈了一片地方,算是划定界限来告诉别人这是我家的宅院比较好。
三间土房屋上的茅草缉顶,窗棂子都烂了也没有修理,还有一扇房门歪斜在一边,林瑞看了一下,是这扇门底下的旋转立柱已经腐朽坏了也没有修理。旁边还有一处用树枝搭建的一处窝棚,里面有几块青砖垒的简易炉灶,塘里还有余灰没有燃尽。
这处院子以及房子如果不是打扫的尚算干净,其破败程度跟电视剧里取经的荒废山神庙有的一拼。
林瑞心中翻起了巨浪,来的时候就知道姐姐家里并不太好,这年月在农村谁家也不会太好过,当看到真实的情况后,林瑞没想到居然破落到这个程度:“宝钱哥,这就是我姐姐家吗?”
其实,不用孙宝钱回答,林瑞已经知道答案了。这种房屋,就连他们后林队最落魄的人家,也比这个住的都强。
院子不挡人,房屋不遮雨。
“没错,这就是你姐姐家,”孙宝钱肯定以及坚定的告诉林瑞。
孙宝钱话音未落,从屋里走出来一个端着木盆的女子。
林小平看到那个女子的一瞬间,就赶紧的爬下了自行车,小跑着往那人扑了过去,边跑边大声的叫喊着:“大姐,大姐......”
林瑞记得上次见姐姐的时候还是过年的时候,往年在中秋的的时候姐姐会去一趟娘家,提着一些鸡蛋,或者是一篮子盛了几个柿子,每次来带上两样东西,放在母亲的房间里跟母亲说上一会儿话,连午饭也不吃就会离开。
每次姐姐带来的东西,前脚姐姐刚离门,奶奶就会以最快的速度把东西收拾走,一边拿走东西,嘴里还会絮叨着:这个死妮子就拿这点东西过来膈应谁呢?真是几十年都白疼她了,不知道孝顺老人。嫁出去的闺女泼泼出去的水,养闺女就是养白眼狼之类的。
那时的姐姐身体看着瘦弱,可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明显的一副营养极度不良的样子,眼窝子深陷其中,身子骨瘦的一阵风都快能刮到了。
林芳看到扑过来的林小平,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连忙放下手里的木盆,揉了揉眼睛,心中暗想难道是出现幻觉了吗?等到林小平扑到她的身上,她才知道这是真的。
“小平,小平你咋来了?”林芳把小弟抱在怀里,然后又推开仔细的看了看,见弟弟面色红润,脸颊上甚至还有点肉嘟嘟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连忙追问着。
林平再次见到姐姐,高兴的不得了,连忙用手指着门口的林瑞大声的说到:“姐姐,哥骑车子带我来的,我想你了,你今年也不回咱们家了,我们都想你了。”
说完就抱住了林芳的胳膊不松手。林平从小就是大姐带大的,跟大姐最亲。
林瑞怔怔的看着院子里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脑海里不由的浮现出原主记忆中的身影,逐渐的跟现在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一股见到姐姐的喜悦逐渐的涌上心头。
“大姐!”林瑞红着眼睛,笑着推着自行车走进了院子里,急忙走到她 的身边,上下打量着她。
姐姐已经瘦脱像了,用一本书里描写的那句话很贴切:这是一个有灵魂,会动,会思考的行走的骷髅披上了一件破旧不堪的遮体织物。
林芳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两个弟弟,还有林瑞身边的自行车:“小瑞,这,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林芳的话,林瑞心里莫名的平静了来:“大姐,我们刚到你家,不请我喝一杯水在说吗?”
林瑞轻声的给姐姐开着小玩笑,就在林芳震惊的眼神中,他已经跟小平一起,把带来的东西开始往下拿了。
一篮子鸡蛋,下面垫着一些麦秆,上面覆盖了薄薄的一层,估摸着数量多的吓人,里面至少有二十个鸡蛋。、
两包红糖,香甜味儿老远都能闻到,还有一篮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上面盖着些稻草,一只咯咯叫的大红公鸡,孙宝钱觉得有些遗憾,要是一只母鸡就好了。
林芳内心震惊的无以言语,突然,她看到了旁边的林宝钱还站在院子里,稳定了一下心神,对着他说到:“宝钱,谢谢你把我弟弟带过来,你先去忙吧。”
孙宝钱震撼的看着这一幕,心里大感疑惑,不是说林芳娘家抠搜的不得了,连一瓢凉水都不给喝吗?怎么会带来这么多东西?
林芳赶人了,孙宝钱深吸了一口气,看到林瑞放下的东西,忍不住抿了一下嘴唇,蠕动了一下喉头,便对着林芳深深的看了一眼,这才略带不舍的神色离开了篱笆院子。
林瑞看着远去的林宝钱的背影,问着林芳:“大姐,这个宝钱堂哥人不错,一说来你家,差点把我当破坏分子给抓起来,看来是很在意你家的安全。”
林芳却神色一变,连忙拉着林瑞到一边,急促的问着他:“小瑞,你咋带这么多东西过来了?奶奶知道吗?等下回去的时候都带回去,让大伯娘他们知道了不得打死你。”
林瑞却一脸笑意的看着姐姐,一把抓住她枯瘦的双手,轻声的说道;“大姐,老宅是老宅,我是我,现在已经不同了。我已经带着咱娘跟小弟,跟老宅断开了关系,分开门离开户单独过日子了,我的拿任何东西,老宅都管不到我一点。”
“什么?”
林芳失声大叫了起来,听到这个消息仿佛晴天霹雳,一下子把她震的懵了。
“小芳啊,你在外面跟谁说话?是谁往咱们家来了。”房间内传来急忙的询问声,应该是林芳的惊呼声惊动了房间里的人。
“娘,是,是我弟弟来看我了。”林芳马上惊醒了过来,连忙回应着。
林芳回应了一句 ,看到弟弟询问的表情,便连忙解释道:“是我婆婆,她身体不好,常年卧床,我这是早点回来给她熬药的。”
烂赌鬼,抽大烟,药罐子,只要家里有这三种人其中的一种人,家里就别想过上好日子。
自古便把生老病死当做人生四大苦难,家里有个常年卧床不起的婆婆,怪不得日子过成这样。
屋里又传来了一阵咳嗽的声音,接着带着几分的急促虚弱说到:“小芳,可是你娘家的弟弟?你这孩子,咋还不请娘家弟弟屋里来坐。”
林芳刚想回话,林瑞却提前回应了起来:“大娘,是我,林瑞,林芳的娘家弟弟。前两年实在是事情不允许凑不开身,没有到家里来看望你老人家,一直拖到今天我才带着弟弟才来看你,大娘你多多恕罪。”
一听说就要请屋里坐,再加上人家对大姐亲切的称呼,想来这婆媳关系处的应该不错。
“不怪,不怪,能来家里坐坐我老婆子就很高兴了,只是老婆子我身体不便,不方便出外,请娘家小舅哥多多担待一二。”屋里的声音虽然苍老,却说的不失礼数。
林瑞听的略微惊讶,这是一个谈吐不凡的老妇人。
“大姐,方便吗?要是方便,我进屋看一下你婆婆吧。”林瑞轻声的问着大姐,要是可以,他想了解一下大姐的这个家,以及这个家庭里的所有人。
自古有句话,叫做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这句话里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就是自此翻身咱也把家当,手底下也有了可以使唤的儿媳了。
在他们老宅的时候,别看胡冬梅在队里也是飞扬跋扈的样子,一吵架就是死抠不论理的泼妇,但是在婆婆面前她也不敢顶嘴,婆婆的威严不容挑衅,一个不好,只要对自家儿子稍微抱怨几句,大嘴巴子抽上去都是常事。
奶奶天天在家里啥事不干,连队里的工分都是三天挣五分,连林小敏挣的多都没有,就这家里人也不敢有怨言,家里的财政大权还掌握在她手里。
姐姐家里的婆婆,会是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