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天元年四月,燕军攻潼县不下,于二十日西进,潜袭麟化。水路先锋慕容瑾将两千兵士,于炳江口歼青州水师八千。二十四日,麟化城降。”
----《嬴史记·军要》
对于研究嬴朝历史的学者来说,炳江口水战的历史地位非常高。它不仅意味着麟化城被燕军毫无悬念的占领,也意味着焏术,这样一种神秘的力量被正式运用于云鼎大陆上的军事斗争。时至今日,人们都还不能完全理解当时的燕州水军将领慕容瑾,是怎样以逆天之力毁灭了这样一整支蓄势待发的青州精锐。人们只能凭仅存的一些史料残片,来推断当时的情形。而这些史料当中,出现最多的一个词,叫做“诡异”。
然而实质上,史学家们认为炳江口水战在燕州军事史上还有一个更为深远的意义。由此开始,燕州将领们开始了军事领兵上的思想转变,从侧重于战术胜利,转变为侧重于战略胜利。燕州以水军优势控制麟化城,实质上就是控制了每年三月至七月的伏龙河水运。从此青州腹地的大门,已经向燕州打开。
人们不得不佩服燕州的大长老钟萧,他们认为正是钟萧的果断决策,才使得嬴朝末年的燕云乱,在一开始就让燕州占有主动。
然而,有很多时候,历史上的人物经常会被误读。钟萧是一位很果断的统帅不假,然而此次胜利的首功者,此时仍旧被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咳咳咳...”
韩冰望着眼前滚滚的烟尘,呛得眼泪直流,郁闷之情无以复加。
他趴在“清风”的背上,使劲拍着它的脑袋:
“死猴子!你他妈能不能跑前面去啊?怎么老是跟在马屁股后面跑,呛死你大爷我了!咳咳咳...”
而“清风”却似乎对这滚滚烟尘丝毫不以为然。他“嘿嘿”怪叫着,四处张望着,似乎对这周围的景物尤为感兴趣。
说来也怪,“清风”对韩冰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好感。之前,除了曹云,任何人都不能进入这只凶猿三步之内,不然,轻则被抓伤,重则性命不保。可韩冰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定律,也不知道这奇特的男子用了什么法子,只一天就让这猿猴俯首帖耳,甚至成为自己的坐骑。人们在羡慕之余也不禁啧啧称奇。
也许,这才是一种真正的缘分,或者说是猿分吧...
可现在,韩冰却对这别人看起来来之不易的坐骑丝毫不予以关心。他见拍打无果,只得扔出恐吓的杀手锏:“喂!猴子!娘西皮的,你要是再不避开这烟尘,大爷我就把你盖右眼的白毛揪掉!”
“清风”的右眼被一缕白色的长毛覆盖,没有人见过他的右眼长什么样。
一听这话,“清风”似乎打了一个激灵,一声怪叫。韩冰只觉得耳边呼呼生风,一瞬间便冲到了骑兵队伍的最前方。
“这就对了嘛。咳咳,可是把你大爷我呛死了。也不知你这死猴子在想啥,自打到这儿就好像着了魔一样。咋啦?看见哪只母猴子啦?要是真的看上了你就跟大爷我说嘛,咱帮你搭个桥,引个线...”
骑兵的正前方,曹云却没有理睬身边一人一猴的絮叨。因为,在远处,一座巍峨的城池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这是他梦碎的地方。
这是他一生最不愿回首的地方。
而现在,他要来征服这里,带着重任,带着从前的屈辱,也带着他新的梦想。
婉珠城,吾辈又回来了。
曹云想着,思绪回到了六天前。
......
潼县城外燕州大营。
钟萧起身离席,向韩冰一躬到地:“我军如此困境,还请壮士教于老夫。”
韩冰慢慢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抬起眼皮,说了四个字:“将计就计”。
钟萧一愣,望着桌上的地形图,沉默不语。
韩冰接着说道:“就现在这烂摊子,全天下的人都以为你们要打潼县,那就不妨让他们就这么想下去。大爷我其实就不明白了,这潼县除了和你们夏荣城离得比较近以外,其他有哪点好来着,值得你们这么拼命。”
说着,他自己端起酒壶,又给自己满了一杯。
“大家都这么想,青州的援军也这么想。你们却可以暗地里沿江西上,突袭麟化城。”说着,他端起这一杯酒,站起身来,指了指地形图上的一个圆点。
“这他妈才是你们该拼命的地方啊。现在是四月份,伏龙河正是河水泛涨的时候,你们把麟化拿下,沿着伏龙河,直到龙殇湖,这一条线都是你们的地盘,你们爱咋折腾就咋折腾,进可攻退可守。比你们眼馋的这破潼县不强上许多?”
钟萧此时看韩冰的眼神已经和刚才大不相同了。他沉思片刻,问道:“壮士妙计。可老夫还是略有担心。夏荣城乃是燕州根本,所有粮草供给都是从夏荣城而来。弃潼县而攻麟化,待到敌军援兵一到潼县,奇袭夏荣城,断我粮道,可如之奈何?”
“谁说要放弃潼县来着?话说真有你们的,燕州这么多城镇不做为屯粮之地,偏偏选择夏荣。青州就是看准了你们这一点,才在潼县放下了最难啃的硬骨头!
“老头儿,你们可以分一半水师守在江南岸,只守不攻。只要能保证夏荣到麟化的水路畅通即可。另外,老头儿你咋这么笨呐,你光顾着守你自己的粮道,你不想想青州的粮道?潼县和古须口这道防线,粮道供给从何而来?婉珠城呐!”
“老头儿你真是没用过骑兵的主,骑兵是干嘛的?不是攻城的时候在队伍后面给步兵擦屁股的!让咱曹家大哥,趁着现在青州兵力不足,从潼县和古须口的中间偷偷插过去,去奇袭婉珠。只要婉珠拿下,什么潼县呐,古须口呐,哪个城能守得住?退一万步讲,就算拿不下婉珠,围他个十天八天,也就算是断了粮道。南部的青州兵还不得乖乖投降?”
说着,韩冰一仰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旁边的“白胡教父”,眼神中却放出异样的神采。
“多谢...”钟萧刚刚要再次给韩冰躬身施礼,却被韩冰摆手拦住了。
“唉老头儿你咋这么啰嗦了?大爷我是看在曹家大哥的份儿上帮你,不用你在这儿点头哈腰的,也不嫌烦!不过大爷我可告诉你,有一件事情,你一定要记住,否则,你的骑兵都死光了也不关我的事!”
“哦?是何事情,请教于老夫!”
韩冰的脸色突然沉下来,就连曹云也是一愣,他从未见过他这个弟弟如此严肃的时候。只见韩冰话虽然是对着钟萧说,可眼神,却紧紧盯着一旁的曹云。
“这支骑兵路上绝不可声张,一切见机行事,速战速决。一旦事情有变,马上南撤再做打算!而更关键的是,麟化城一定要在婉珠城之前打下来!这点切切谨记!否则,青州援军弃麟化而去救婉珠,这支骑兵便成为孤军弱旅,死无葬身之地!拿下麟化后,你们必须主动出击,拖住青州主力援军,留给骑兵最多的时间!”
听到这里,钟萧不住地点头,他捋着腮下的白胡,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被人察觉到的笑容:“壮士说的,老夫谨记。这麟化是水寨,我有一将,可在五日内拿下,还请壮士放心。”
“放心个屁!大爷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们这帮傻蛋,还有咱那傻蛋大哥!”说着,韩冰用手一指曹云,弄的这位性情刚烈的燕州少长老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只听韩冰说话间顿了顿,之后他向曹云伸出一只右手:“既然如此,咱们就在第七日,出现在婉珠城的脚下!”
“咱们?”曹云抬眼望向这个满嘴谩骂的弟弟,突然,他觉得,有一种特别的感受,滋生在心间。
“废话,别忘了大爷我对你说过的话,也别忘了你对大爷我的承诺!”
猛然间,那一时,那一幕,那嘶哑的声音,仿佛又回荡在耳边。
“麻烦你把这上面的东西,念给咱听。你想要得到的,大爷我帮你。”
“哈哈哈...”曹云忽然间朗声大笑。他也伸出自己的右手,和韩冰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两个人的命运,从这一天,正式的绑在了一起。
......
诛天元年五月二日,婉珠城。
当燕州的铁甲雄师突然出现在城下的时候,婉珠城城守张茂正在太守府中哈欠连天。
这些天,从婉珠城运送的粮草数额巨大,一半点小纰漏的代价有可能就是他的项上人头。这位年过花甲的老臣熬着身子骨干了整整一个通宵,好不容易在手下人的帮助下清点好了这批物资的详细。
“这一次古大将军的军队进驻潼县,可把老朽的身子骨累惨罗。”张茂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自言自语道。他准备督促手下人将这批粮草赶在正午前押送上路,自己好在下午好好补个午觉。
“报!!!”一个家丁连滚带爬的跌进太守府的后堂,在进门的时候狠狠的摔了一跤,把声音都摔颤了。
张茂皱了皱眉头,要不是他累了一晚上实在没有力气,否则一定狠狠教训一下这个不识礼法的家丁。
“何事如此慌张?”他后背贴着太师椅,微微抬起眼皮问道。
“报…报大人,城外来了一支部队,看旗号…好…好像是燕州的!!!”
“什么?”张茂张着嘴,年纪大了,耳朵有点背。
“燕州兵来打我们婉珠啦!!!”家丁再次将声音提高了几度,再要大声,可能就要把喉咙喊破了。
说完,家丁向太师椅上的张大人看过去。张大人脸上带一些倦怠和厌烦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凝固了。他的瞳孔,在一点一点的缩小,脸色,在下一个时刻,变得惨白。
他知道家丁跌跌撞撞跑进来的原因了,而现在他需要做的,和家丁一样,就是要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就是不知道,他自己能否做的比家丁好上多少。
张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迈出第一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迈过了太守府那么多的门槛,更不知道自己是怎样难堪的爬上了城楼。他只知道,当他站上城楼从垛口向下看去的时候,自己的双脚已经抖得没有办法站立。
城楼下,有一层铁甲铸成的兵浪,翻滚着,咆哮着,映照着刺眼的阳光。
这是一支五千人的钢甲骑兵,旗号上斗大的曹字迎风招展。
曹云事先并没有扎营,因为他觉得,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看到这让人眼晕的精锐骑兵师团,都将毫无斗志。他现在要做的,仅仅是让这些骑兵们吼上两句,拉练一番,接下来的就是顺理成章的接管这座城池。
而可悲的是,张茂也是这么想的。
青州连年大旱,新登基的小皇帝却在近日不断用兵。婉珠城的守卫现在只有仅剩的不到千人,即使算上还没有运粮上路的民夫,算起来也不过两千人多点。让这些人往城头上一站,估计就要有一半人投降了。
这仗根本没法打。
可难道自己真的就是所谓的晚节不保?
张茂现在需要一个理由,死战,还是生降。
曹云一提坐骑,驱马来到城下。
“城上的守将听了!”曹云雄浑的嗓音如同天顶上打了一个闷雷。
“吾辈曹云,谁敢与吾大战三百回合?!”
张茂一时站不住脚,跪倒在地上。
“若是不战,开门来降!若是要战,洗净你们的人头,吾辈自来取之!”
说着,他一摆手中的夜枭枪。枪锋轮转,发出沉重的呜咽。
冷汗从后背流下,张茂的手颤抖着。这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一次抉择,也许也是唯一的一次。
然而,老天爷并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他甚至没有做出最终的决定,死神,在这一刻,便降临了。
城下的黑枪将领挥了挥手,突然,从骑兵阵,到婉珠城的城头,连接起一道白线。
这是人肉眼看不清的速度,在它暴起时,没有人能捕捉到他的踪迹。
每当人在恍惚间看到一副狰狞的鬼脸之时,他就已经死了。
鬼影白猿。
白线的尽头,血光四溅。
当“清风”再次缓缓回到曹云马前的时候,当张茂的人头滴溜溜在地上打着转的时候,城头上的那一副残躯,才轰然跌倒。
白猿甩了甩血淋淋的双手,吱吱怪叫着。仿佛对它来讲,这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游戏。
忽然,旁边的不知什么东西又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它高举着双手,兴奋的奔过去,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城头上的人们,这时才发出惶恐的惊叫。
“诛天元年五月二日,燕云骑突袭婉珠城,城守张茂卒。”
----《嬴史记·军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