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确到秒...是吗?但结果却演算错了。”李珍茵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就像是已经请好了假打算出门游玩,却在机场时得知了航班被取消一般令樊剑心寒。
樊剑笑容一僵,冷汗不知什么时候从额头冒出形成微小的线流淌而下。
他僵硬地将身子转过来,错误的人,错误的氛围出现在了错误的场景。
樊剑将砍刀和钱袋强塞了过去,也不管对方接不接受自己这已经付诸了实际行动的“道歉”,紧接着又双手合十作祈祷状,拜托道:“姐,东西我还给你,你放我走吧,生活不易,我家里还有七十岁老母要养,通融一下,赞美圣母,赞美圣主...”
扯淡的话一套接一条地从他口中抛了出来,他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是一股笑嘻嘻的状态,丝毫没有变化。
“这是我的东西,樊剑...”
李珍茵没好气地说着,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赃物”,暗红色的瞳孔转动着,她仔细地检查了一番手里的刀具,确定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后才将它收了回去。
“钱、刀、还有任何沾染上我的气味的物品...那都是我的,我嗅得到,也没有人能抢得走...而且,你的左手从刚才开始就已经不太安分了。”
她跨进一步,伸手抓住樊剑的左手手腕,作势便要将它从衣服中抽出来。
樊剑见状也只得顺应着对方的动作,将自己刚刚放进口袋里的左手伸出,有些迟疑地缓缓摊开。
里面空空如也。
“看吧,我格外真诚。”
樊剑那本来听起来有些心虚的语气一下子便强硬了起来,微微抬头仰视着李珍茵,一副讨要说法的样子。
“你还记不记得...自己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李珍茵呢喃着,似乎是开始进入了回忆,但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将自己的手挪开,看来回忆的也不算是什么好事。
“...哈?”
樊剑有些疑惑,对于他这种聒噪的人来说,想要叫其认真地记住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未免也有些太强人所难,但显然,他已经彻底不记得了,对方提起的是哪句话。
“对于魔术师和盗贼而言,你所看见的,只是他们想要让你看见的。你在骗我,我很讨厌。”
李珍茵的气势猛地一变,突然发难,她抬手箍住樊剑的脖颈,一只手便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樊剑只感觉到自己的两脚下方一空,尽管李珍茵并没有对他的脖颈施加过多的握力,但这股突然袭来的,那失去了掌控的感觉仍是令他下意识地挣扎了一番,他缓缓睁开一直以来都眯着的眼睛——自己仍未摸清楚得到的“馈赠”究竟是什么东西,但眼前旧世界的熟人却已经在不经意间释放了自己的能力。
【加强身体素质...意外地很适合阿茵呢,但她这种情绪表现,或许就是滥用“馈赠”的代价吧?有得有失,一切如此。】
【好可怕呐...可能我真的会被这么掐死吧?再死一次之类的?不过我也有些小小的“后手”就是了...】
觉得自己似乎是成功找到了先前未得知的线索,樊剑放松了不少。
周围气温似乎都冷下来了几分,樊剑右脚上的皮靴尖端处缓缓地伸出一道刀片,二人就这么无言地保持着现在的动作,不多时,李珍茵率先一步退让,她松开了手,缓缓低下头。
“我...这根本就不是单纯的【馈赠】!对不起...”
她的情绪似乎有些失控,捂着自己的脑袋,咬牙切齿的声音仿佛是强行挤出来的一般。那喜怒无常的表现却又恰巧印证了樊剑的猜想:【增强身体素质,但用多了会导致精神崩溃】。
“你也得到了馈赠。”
樊剑按摩着自己的脖颈,弓着身子说道。
“这明明就不是我想要的,明明就是他们...他们擅作主张地把我派去干脏活,等到我身上的泥连洗都洗不干净之后又把我给杀死,现在又有人往我身体里面塞了一个什么狗屁【馈赠】...”
她的嘴唇有些发白,心里一团乱麻,连自己都不能完全掌控的身体,还能算作是自己的一部分吗?李珍茵有些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阿茵,学会苦中作乐是你我,这种活在城市中的底层人的第一课...但那些不要紧的事情先放在后头,先听我说...别去滥用你身上的【馈赠】。”
他伸出一只手指搭在嘴边,示意李珍茵噤声,又接着说道:
“在异世界见到了原世界的熟人...这意味着,我们之前杀死的那些帮派分子、那些杀手、那些药头、还有公司狗们都有可能先我们一步来到了这个世界,在得知我们到来的那一刻起,这群家伙就已经谋划着把我们送到下一个异世界了。”
所以,在真摊上事儿前,不要暴露【馈赠】这张底牌,原住民,虎视眈眈的同行们...想要我们死的家伙太多了,多到连哪怕只是和我们有过一面之缘的路人都会被牵连致死的地步。
为了我们的愿望,必须得步步为营。”
樊剑收敛笑容,表情庄重而严肃道。
“什么愿望...”
李珍茵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她有气无力地看向樊剑,那对赤红色的瞳孔却在希冀着对方的回答。
“过上普通人的生活,阿茵,我们期待的不就是这个吗?”
樊剑轻笑着说道,语气轻快了不少,先前的严肃神情仿佛只是错觉一般,或许是只有现在这副样子才会令其感到放松。
“所以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吧,生气太多的话容易内分泌失调,万一哪天...不孕不育了怎么办?”
“...樊剑,你还是先去下一个异世界吧。”
...
李珍茵点了根烟,看着在垃圾堆里呈现倒栽葱姿态的樊剑,吐了一口浊气,心中的苦恼一扫而空。
【就算是要转变氛围,也没必要跟我说这种倒胃的话...】
李珍茵这样想着,下意识地闻了闻自己的袖口,不知是什么东西腐烂的气味扑鼻而来,她满脸写着嫌弃。
【既然要过上“正常生活”了吗?有点期待...但总归得找一个活来营生...“冒险者公会”?雇佣兵的意思吗...洗完澡去看看吧。】
她很快便找好了工作的方向,这也算是自己的“舒适圈”了,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李珍茵快步走出了小巷。
可她前脚刚出小巷,樊剑后脚便从垃圾堆中翻了出来,他是在装晕。
“牲口...真是牲口啊!居然把卖子弹的钱也拿走了!”
“不过...阿茵对气味这么敏感,这会应该会去洗澡吧?”
“哼...小小地报复一下吧...”
樊剑一边嘀咕着一边悄咪咪地跟在李珍茵身后。
“妈妈你看...”
街对面经过的小女孩拉了拉一旁妇女的衣角,一指樊剑,他这会正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尾随着李珍茵,也幸亏是南城对卫生的治理不太到位,街头巷尾间总是有一股不知名的臭味,樊剑这会身上的味道完全与周围融为一体,这才没被李珍茵发现。
“呃...长官你看...”
戴着金面罩的女人双手抱胸看着鬼鬼祟祟的樊剑,朝一旁蠢蠢欲动的士兵们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不用理会。
“可是长官,这个异人实在是...”最近的士兵这样说着,便打算上前拦住樊剑。
“别理他,他翻不出什么浪。”
“但...”
他似乎还打算说些什么,还未开口,便被长官强硬地打断了。
“继续巡逻,你是一天天嫌事情少吗?”
“是!”
一旁房屋上的几个士兵靠在栏杆上看着这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徐将军怎么想的,居然让这么一个天天戴个破面罩的人来组织一个小队。要我说,她抓的那些所谓的可疑分子没一个有她可疑的。”
“诶对,说起这事,你们有没有听说过魔人这种生物?”
“魔人就算了,可以说说魅魔。”
说这话的士兵脸上连一丝一毫的疤痕也没有,一看便知道他是刚刚才入伍的新兵。
“魅魔不就是魔人种中的一份子吗?”
倚靠在护栏边上看风景的女性卫兵听到这话,将头扭了过来,开口打断道。
“我的意思是讲讲魅魔的作案手法。”
新兵笑嘻嘻地说着,那副色眯眯的表情看得一旁的女卫兵嘴角直抽抽。
“那我不知道,但估计肯定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就是了...
世面上的消息都只是有个猜测,说他们是人形恶魔和人类生下来的产物,魔法、武技。人类的两个极端力量路线魔人能够同时掌握,而且都是天赋极佳,其余的消息就一概不知了。”
正在喝酒的老兵呛了一口酒,骂骂咧咧地说道:
“这么厉害?合着我苦练十几年的肉体还比不过人家的恶魔爹妈?”
身后的老兵油子拍了拍他的背,笑骂着:
“废话,你爹妈是高级龙种的话还有得比,不过龙种基本上已经灭绝了。”
最先开腔的那个人正色道:
“那个戴面罩的,我怀疑,她不是魔人的话,就是脸上受了大面积伤,不能示人。”
“诶?魔人有什么很奇怪的外貌特征吗?比如两张嘴?”
顶着个短黑卷发的新兵有些战战兢兢地拍了下那个人的肩膀,问道。
那人看了女卫兵一眼,慢慢向她靠近,手作张牙舞爪状扑向她。
“据说魔人中的魅魔能够变换自己的容貌,谁看见了他们面具下面的脸,为了自己精心设计的面孔不被别人混眼熟,他们就会抹脖子...就像这样!”
“一惊一乍的,你要死啊!”
这是中原帝国王城内的一角。
所谓的中原帝国,并不在大陆的正中心。
中立,原始。是其名字的由来,完全的平等不体现在法律法规中,而是其人民的基因中。
不论性别,生下来对所有技能的天赋均为平庸。
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学习所有的技能,因此仍会细分出技术人才等特殊人才。
只要有能力,人人可以当官,不论种族。
在国际立场上始终保持中立....
但人们都清楚,只要是有人类在的地方便不可能保持绝对的平衡,过于平衡的环境只会显得格外诡异,因为它看起来不像是“真实”的。
樊剑看着手里的中原帝国宣传图册,若有所思。
绝对平等的话就不会有国王,这本宣传图册只是为了粉饰自己而创作的。
樊剑心中一下便对自己所在的这个“中原帝国”下好了定义,他看了看周围身着补丁衣服的百姓和穿着绫罗绸缎招摇过市的达官贵族,丢垃圾似的将图册丢在地上。
“说得比唱得好听。”
随口吐了句槽,感受到周围有些异样的目光,他连忙伸长脖子看了看好像没被惊动继续走动的李珍茵。
又捡起地上的图册遮住脸悄悄地跟了上去。
李珍茵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像个痴汉一样尾随着她的樊剑,她现在一心想着赶紧上楼洗澡换身衣服。
樊剑看着李珍茵上楼,快步来到前台,手中放下一把铜币。
“单人间。”
旅馆老板娘好奇地打量了一番身着异世界服饰的樊剑,从桌下翻出一把钥匙。
“104号,需要我带您先去看看房间吗?”
...
樊剑一抿嘴,取出来一根铁丝,低头观察了一番房间的锁。
【复古的简易锁啊,不是魔法科技,明明已经穿越了异世界,但为什么这里的一切给我的感觉都像是我还在番桦市那样...】
就像是正常拿钥匙开门一般自然,伴随着轻轻的“嚓”声响起,通往房间内部的路便已然畅通无阻。
樊剑站直身子,若无其事地走进房间,眼睛一扫,便发现了被扔在角落的钱包与砍刀。
他随手将两个人的钱包一并收入囊中。
眼前浮现了一串文字,用着樊剑的母语,上面的字还是那种会在办公文档软件里面出现的...黑体,不论怎么看,这景象都是令人槽点满满。
“掌握技能《投资眼光》。”
《投资眼光》:被动技能,你总是能找到最有价值,最具回报率的选择。你能立刻找到小范围内具有一定价值的物品。
樊剑没有理会脑中的电子音,他现在正在寻找李珍茵的衣服。
自己的钱包随时可以拿走,尽管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习惯,已经事先把所有的钱给偷走了,但是重中之重则是对方的衣物,如果没有衣服,以李珍茵的性格,肯定不会就那么裹着浴巾追出来。
樊剑察觉到了什么,心中咯噔一下,如此熟悉自己作风的人,自然没有给他留下任何的空隙——她果然把衣服放进了浴室。
他小心翼翼地将小半个头探进浴室,李珍茵此时正背对樊剑擦拭着头发。他无暇在意对方的胴体,只知道再不下手,待到李珍茵回过头来,便是自己的生命倒计时。
樊剑心里一阵不妙,连忙猫着腰迈着小步子潜进浴室。
抬起头观察了一下,李珍茵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擦身子了。
死马当成活马医!樊剑心里一横。
只要随便少一件衣服她就追不出来!
不能再等了!
闭上眼睛随便选上一件吧!
樊剑使出了浑身的本领伸手下去一抓。
待到他看清那是什么的时候,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还挺少女心...
他看着自己手上的贴身衣物,心中一慌,沾了水的鞋底在地板上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李珍茵听见房间里的异响,转过身子。
双目相对,李珍茵那面瘫似的脸居然少见的冒出了一丝红晕,她两只手捂住隐私部位,脸上的红晕也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阵森冷的杀意。
樊剑手中拎着少女的贴身衣物一阵苦笑,转过头看了看浴室里的镜子。
“嘶...这个时候我道歉的话,你会原谅我吗?”
沉默。
“....”
“打扰。”
樊剑撞开房间门就想冲出去,房间内不知从何处而起的冷空气令他喘不上气。
面前冷不丁地出现了一只手拐住了他的脖颈将其向后拖,另一只手轻轻地将房门关上,然后缓缓地插上锁闩。
她的动作很轻柔,身后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伴随着独特的体香,他感受到那只手正在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与头发,耳畔是少女沉重的呼吸。
“......”
“嘿...我只是想小小地报复一下而已,但如你所见,我没成功。”
樊剑生硬地说着一如既往的俏皮话,但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这会最应该做的决定就是闭嘴。
“我知道,樊剑,我理解你,我只是在生气,为什么你不能将心比心地理解我的想法...”
“阿茵...我自然...自然是能懂你在想什么,但现在明显不是一个静下心来好好谈的时机。”
“呵...如果你真的懂的话,就应该知道...我现在连掐死你的心都有了。”
樊剑听见这话心里一寒,原来对方冷静的情绪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吗?他顿感不妙,立刻抽出手来护在自己的脸上。
李珍茵将樊剑面部朝下压在身下,胡乱地朝对方脸上抡着拳头,却又突然想起自己仍处于“释放自然”状态,连忙缩成一团瞪着捂着脸在地上打滚的樊剑。
“呃...”
樊剑的动作仿佛游戏面板按下暂停一般定格住。愣了一会后,他拿起一旁被打落的眼镜颤抖地戴上。
眼神在李珍茵身上游走,若有沉思地低下头。
她心里又是一阵火起,但理智还是驱使着她躲回了浴室穿好衣服。
“吱呀”地一声,老旧的木门被推开,樊剑小心翼翼地探了个脑袋进来。
“那个...我的钱...”
“再不走就真的砍死你!”
李珍茵面色潮红地将浴室门关紧,咬着嘴唇锁上。
“...这个我忘记还给你了。”
樊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话音刚落,李珍茵便听见一阵开锁的声音,她回头一看,自己的贴身衣物被樊剑从门缝里面丢了进来,然后便是始作俑者快步逃跑的脚步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