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见进忠还等在那里,不禁疑惑地问道:“还有何事?”
进忠将手中的经书高高举过头顶,“回皇上,延禧宫的容佩来报,称这卷经书乃是如答应以自己的鲜血所写。”
“恳请皇上能见答应一面。”
弘历笔尖一顿,墨汁滴在纸上迅速晕开,“自己的血?”
“呈上来!”
一页页翻看着手中的经书,暗红色的簪花小楷跃然纸上,让弘历颇为动容。
他仿佛看到了如懿高傲又倔强的神情,纵有满腹委屈也不肯轻易低头,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传达自己的感情。
弘历开始反思自己对如懿是否太过苛刻了。
如懿从小娇养长大,这么厚的经书也不知道得流多少血。
她如今只是个答应,也不知道那些份例能不能让她养好身子。
想要见如懿的心情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让容佩进来。”
在等待如懿到来的空隙,弘历忍不住想 多了解一些她的近况。
那边的如懿仿佛早就料定了自己这招会有用,早早就收拾妥当,穿上了自己最艳丽的衣裳。
那是初进王府时琅嬅赏给她的。
轻抚着袖口橘红色的花纹,如懿心中满是悲凉,曾经这些东西被她视为羞辱,碰都不肯碰。
裁成衣裳也不过是为了应付差事,而今她却要穿着皇后赏的东西去见弘历,何等讽刺。
可她没得选,好不容易能见弘历一次,不能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
养心殿中容佩将如懿这些时日受的委屈一五一十汇报出来。
本以为皇上会因此心疼如懿,没想到对方的脸色却越来越沉了。
如懿进来时就看见跪在地上的容佩正瑟瑟发抖。
“臣妾恭请皇上圣安,不知容佩做了何事惹得皇上震怒?”
弘历没有说话,眼神细细的在如懿双手之间寻找着什么。
过了许久,如懿维持着行礼的姿势都要坚持不住了,弘历才幽幽开口。
“这宫女说,你用自己的鲜血抄写了佛经为朕祈福,可是眼前这本?”
如懿心中一喜,面上却仍旧淡淡的。
“是,臣妾禁足在延禧宫,不能侍奉在皇上左右,只能抄些经书聊表心意。”
“这本书抄完怕是用了不少时间吧?你可有宣太医看过。”
被心爱之人关怀,如懿鼻子一酸眼眶立刻红了起来。
只要弘历还惦记着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她所受的一切苦楚就是值得的。
“臣妾无事,放些血罢了,只要皇上能平安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见她仍旧执迷不悟,不肯说一句实话。
弘历的眼神彻底淡了下去,方才有多愧疚,现在就有多恶心。
他绝不会认为是自己识人不清,而是将一切都归咎于如懿太能装腔作势。
弘历整个人无力的向后靠去,单手扶住额头,朝进忠随意摆了摆手。
不一会儿太医就走了进来。
“给如答应看看她身子是否有恙。”
弘历的声音平淡无波,没有半丝如懿想象中的温柔缱绻。
可她仍旧含羞带怯地伸出了手,微微垂头勾着嘴角,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中不可自拔。
全然没有注意到,旁边容佩的眼睛已经眨的快抽筋了。
“回皇上,如答应身体并无大碍。”
“也无失血之状?”
太医一下梗在了那里,不知道这又是在玩哪一出。
秉持着对皇上负责的态度,他立刻实话实说,“并无,如答应气色红润,脉象平和有力,十分康健。”
如懿的大名在整个太医院无人不知,他们几次集体受罚都有这位的手笔。
皇上数次生病无一例外都跟这位有关。
太医不敢有半点隐瞒,生怕一会儿再给他来个大的。
如懿听到这里才猛地反应过来,脸色大变朝着太医高声指责。
“你胡说,我气色红润是因为上了妆的缘故,你这个庸医。”
太医瑟缩一下,“皇上明鉴,老臣不敢妄言,如答应若是不信,可召其他太医前来问话。”
“不必了,你先下去吧。”
弘历看着眼前的如懿,像是从未认识过她一般。
本以为她对自己的情意总是真的,只可惜,人家只是拿他当傻子糊弄。
“如懿,去冷宫陪你的海兰吧,你连欺骗都做的如此敷衍,当真教朕寒心。”
“皇上!臣妾没有……真的是臣妾一笔一笔写的,那都是臣妾的心血啊!”
如懿不愿意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第一次在弘历面前嚎啕大哭,想要勾起弘历的怜惜。
就在双方对视之时,进忠急匆匆跑了进来。
“皇上,长春宫来人请您过去。”
弘历的注意力一下被转移,如果不是有要事,皇后很少会临时请他。
进忠上前给弘历整理衣裳,嘴上也没停。
“令嫔娘娘方才一路哭着从御花园去了长春宫,底下的人说,是因为近来宫中的流言不断,让娘娘听了个正着。”
“皇后娘娘已经查明流言是从延禧宫传出来的,令嫔娘娘不堪受辱闹着要投湖以证清白。”
弘历往外走的脚步都快了几分,“胡闹!”
一个流言哪里值得她这样折腾自己,想到流言是从延禧宫传出,弘历回头看了一眼面带喜色的如懿。
心中更加厌恶,“带上这个毒妇……”说罢疾步朝长春宫走去。
如懿听到魏嬿婉的事情闹大,还来不及高兴就被泼了冷水。
她明明计划的很好,有她的深情做对比,对皇上不忠的魏嬿婉一定会被厌弃,可他为何这么紧张。
去往长春宫的路上,如懿紧张地攥着容佩的胳膊厉声质问。
“容佩,你同皇上说了什么?他怎么会怀疑那血的来源?”
“主子,主子奴婢什么也没有说,想来是这伤口的缘故。”
如懿顺着容佩的目光看去,衣袖上星星点点的血渍让她瞬间无话可说。
她避开容佩的目光,在心中不断安慰着自己。
不关她的事,那点份例维持她们的温饱都很难,哪里来的钱用好药。
自己是嫔妃,身上留疤总归不好,只能委屈一下容佩了。
长春宫中,高位嫔妃收到消息也全都在这儿,事关女子清誉,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还真是祸害遗千年,当她和侍卫那点丑事所有人都不知道呢,还把脏水往旁人身上泼。”
刚在草原经历了璟珞的事情,高曦月此时对于类似事情格外敏感,对如懿的手段也十分不耻。
她话刚说完就被陈婉茵拽住了衣袖,转头就看到对方朝她微微摇头。
陈婉茵也是无奈,虽然能看见那光屏已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可谁也没有当众说出来过。
不出所料,众人都将隐晦的目光投注在高曦月身上。
可当事人却完全不在意。
高曦月早就发现,自从如懿不再上蹿下跳,光屏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
更多时候都是供她们闲聊和玩耍,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可藏的呢。
询问过琅嬅的意见之后,高曦月便不再刻意压抑自己。
“好了,别哭了眼睛都肿了,大家都知道你是无辜的,那等背地里使手段的小人早晚会遭报应的。”
“就是,皇上定会好好处置那个满口说瞎话的侍卫,快别伤心了。”
弘历到长春宫时魏嬿婉伏在琅嬅怀中哭得正伤心。
他刚一踏进房门就听到苏绿筠在哄魏嬿婉,其他人也跟着搭腔,完全没有他想象中嘲讽针对的意思。
见他进来殿内乌泱泱跪了一片。
“都起来吧。”
魏嬿婉没有起身,抬头双眸含泪委屈巴巴地看着弘历。
“臣妾不敢起身,流言之事还请皇上明察。”
弘历叹口气,伸手将魏嬿婉扶了起来,“既是流言,便是旁人有心之举,与你无关朕相信你。”
“能得皇上如此信任,臣妾便是此刻就去了也值得。”
“又说胡话,瞧瞧她们几个胆子多大。”
弘历捏了捏魏嬿婉柔软的掌心,笑着指指金玉妍等人继续说道。
“只要自己没错,她们恨不得闹到养心殿去,你学了这么久,竟也只会躲在这里哭,这算什么本事!”
“皇上这话说的,我们姐妹都成恶人了?”
他这样的态度让琅嬅微微侧目,却也没有太过惊讶。
自从璟兕出生后,弘历对如懿的耐心就一降再降,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弘历隔空点了点琅嬅,“这话可是皇后说的,与朕无关。”
几句话下来,屋中的氛围都轻松起来。
旁边的嫔妃心中也松了口气,事实的真相她们是亲眼看见过的,可皇上不知道。
任何一个男子都无法容忍这种事,更何况是一国之君。
她们很担心弘历气上心头随意惩治魏嬿婉,今日齐齐聚在这里,早就有了惹怒弘历联手求情的打算。
如懿被人带进来时便堵了嘴,看着眼前这和谐的画面急的直呜呜。
弘历对如懿乱说话的本事再了解不过,没有问话之前他并不想听如懿解释。
只让进宝牢牢看住她。
这些日子掌管宫务的意欢也适时跪下请罪。
“宫中流言都怪臣妾未能及时处置,这才让令嫔妹妹受此无端揣测,臣妾无能还请皇上皇后娘娘责罚。”
琅嬅早就查清楚这件事和意欢无关,也不打算在这种小事上为难人。
“此事确实是你的疏忽,只是你初次掌管宫务又要照顾小阿哥,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既如此便罚俸三月,日后专心照顾皇子便是。”
意欢如释重负地磕头谢恩,她对这些事本就不耐烦。
无奈宫中的高位嫔妃都随皇上去了木兰围场,只有她的孩子还小,这才被留到宫中照顾这群小家伙。
“皇后娘娘说的是,舒妃这些日子怕是累得够呛,您瞧,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回头我可得给你送些补品,好好补补!”
高曦月一回来就看到自家那小魔星生龙活虎的,整日嚷嚷着要去承乾宫玩。
一看就知道他被照顾得很好,自然也念意欢这份恩情,只要她别那么矫情,大家还是能好好相处的。
魏嬿婉早就收起了眼泪,红着眼眶乖乖坐在那里看他们聊天。
她还想着今日有一场硬仗要打,却没想到皇上这么相信自己。
后宫的姐妹们也都把这件事当个笑话看,没人当真。
如懿看他们磨叽半天就是不处置魏嬿婉,当下便急了眼。
使尽浑身解数挣脱开两侧压着她的人,跌跌撞撞跪到中间。
被绑住的双手指着魏嬿婉不断摇晃。
“如答应要说什么便说吧,这流言是从你延禧宫中传出来的,你怎么也得给令嫔一个说法。”
弘历微微颌首,进宝一把将堵在如懿口中的布条拿掉。
她连连咳嗽几声,随后指着魏嬿婉怒喝出声。
“令嫔,你还真是巧言令色,我在冷宫时便遇见你与凌云彻交谈,后来又在御花园中见他为你求情,后来他更是将月例都给了你。”
“这一桩桩一件件,本宫全都看在眼里,你如何狡辩。”
“住嘴,把凌云彻带上来。”
凌云彻进来后一眼就看见了弘历身边娇媚可人的魏嬿婉,晃了下神又迅速清醒。
许久不见,她好像出落的更漂亮了。
看着……看着倒是比如懿还要尊贵一些。
这一抹转瞬即逝的情绪也被如懿捕捉到了,她眼底涌现出浓烈的不满,妒火将理智烧断。
她不能接受对自己好的人用这样欣赏的目光看着旁人。
恍惚之中梦境与眼前的场景相重叠。
她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只感觉众人的笑容那么刺眼,尤其是那个故作可怜的令嫔。
如懿站起身来,高仰着头看向魏嬿婉。
“你这么轻薄粗鄙,手段下作的女人真是让人不耻,连青梅竹马都可以背弃,怎么就魅惑了皇上。”
“你说说,本宫哪里冤枉了你。”
她突然的转变看的众人一愣,魏嬿婉赶紧回头看向弘历。
“皇上明鉴,您知道的臣妾与他只是同乡,在御花园中明明是如答应和当时的愉嫔同凌云彻走在一处,奴婢当时与花房的嬷嬷起了冲突。”
“这些都是有人证的,至于月例……”
魏嬿婉脸上浮现一丝纠结与不忍,又很快被她压下。
“皇上,凌云彻的月例是臣妾曾经借给他的,臣妾额娘身体不适,急用这些银子,而当时的凌云彻却将月例都送到了延禧宫。”
“给了当时的娴嫔,臣妾一直讨不到银子,这才多催了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