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突然似从梦中惊醒一般,她坐起身看着陆岳霆,不可思议,却说不出一句狡辩之词。回公馆的路途不远,沈念却倍感煎熬。
以这虚假的身份坐在陆岳霆身边,被陆岳霆牵着手。沈念这才知道,陆岳霆第一次在flame过夜,又打电话通知她,并让林献河与四九带沈念来,上演捉奸在床的戏码,是因为,flame的四楼不是谁都可以进入,他与沈念吵闹时,林献河与四九才能趁机潜入了陈景山与孟兰的房间,拿到A412房中的纸张。
并且,林献在房间窗沿下做了手脚,让他能轻易从外墙潜入。
第二次陆岳霆留宿flame酒店,林献河也在,那晚,陆岳霆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林献河,又说服了林献河亲自刺杀陈景山。
第三次,便是今日,陆岳霆带沈念留宿flame酒店,正是为了给沈念一个抓到孟兰把柄的绝佳机会。沈念之所以没看到林献河的人,正是因为,林献河在刺杀了陈景山之后,按照陆岳霆说的,暂时躲避,所以他没有出现。
如此一来,孟兰成了杀害陈景山最大的嫌疑人,而他们的私情也就此暴露,孟兰只能苦苦哀求沈念,答应沈念所有的条件。
听着陆岳霆这完美的计划,可谓是天衣无缝,一箭双雕,沈念不可思议地看着陆岳霆,他的计划让沈念感到细思极恐,陆岳霆不但铲除了铁路株式会社的奸细陈景山,栽赃给孟兰,又给了沈念一个出气的好机会。
“只要你愿意,孟兰马上就会与沈家再无关系,今后,沈家的一切,就是你的了,开心吗?”陆岳霆满意地看着沈念。
沈念感慨,陆岳霆的手段果然从不局限于一箭双雕,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完成了自己的目标同时,帮了沈念多大的忙。
四九将车停在了陆公馆大门外,陆岳霆和沈念下了车,两人默默朝公馆大门走去。可刚来到大门前,沈念停下了脚步,陆岳霆随之驻足,他们面对面,看似坦诚,却欲言又止。
沈念淡淡一笑,她伸出手,做出要与陆岳霆握手的姿势:“重新介绍一下吧,我叫黎慕荷,你好!”
雪花在两人的凝视中飘落,陆岳霆忍不住轻笑,随即,他摘下黑色的皮手套,用那如玉雕般的手握住沈念的手,他没有说话,在拉住沈念的手时,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怀中。
“我不管你叫什么名字,你都是我陆岳霆的妻子!”
陆家公馆大门外,陆老太太曾精挑细选的路灯雅致,平日里昏暗的灯光却将每一片落雪照得如梦中碎片。陆岳霆与沈念站在路灯下,他眼前的人如雪,无一点尘;而她眼前,君如玉,相看一笑温。
“我骗了所有人,也骗了你!”沈念第一次对陆岳霆坦诚。
“不如,让我也骗你一次,就算扯平了。”陆岳霆笑道。
他吝啬笑容,却只留给沈念,沈念自知,她本不该和陆岳霆有如此羁绊和纠缠,她们终究会分道扬镳,可今晚,她竟有些不舍。
她看着陆岳霆眼中,是携手余生的坚定,可沈念面前,却是一别两宽的抉择。在这短暂的一个四季,沈念习惯了陆岳霆喊她念儿,习惯了他的无理与霸道,她看着这个男人的冷漠慢慢融化,和他一次次蛮横又宠溺的吻,他的一切都让沈念庆幸,幸好是他。
如今,比起那把护身的匕首,沈念更爱这美丽静雅的七彩芙蓉莲花,因为,陆岳霆早已成为她的刀枪,这条本该独行的路上,那孤影不知何时已变成了一双人。
“你怎么不问我?”
沈念和陆岳霆没有回家,两人并肩走在这条无人的街巷。
陆岳霆牵着沈念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紧紧地握在掌心:“你想让我问什么?”
“比如,我的曾经,我的谎言,和我此刻的夙愿?”沈念说。
“安静地看今年的第一场冬雪不好吗?剩下的,来日方长!”陆岳霆回答。
“可来日若不能方长呢?”沈念问。
“那就把来日,变得方长!”陆岳霆说完,扭头看着沈念一笑。
沈念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如果你真的无所不能,就让自己长命百岁吧!”
“有你陪着,我们俩都会长命百岁!”陆岳霆说。
看着被蒙在鼓里的陆岳霆,沈念心中有愧,他到现在还在畅想来日方长,却不知,自己已身陷埋伏,黑暗中的枪口,早已对准了陆岳霆,一触即发。
沈念苦笑,她与陆岳霆,始于四季之末,也将终于雪落。沈念望着前方没有尽头的银色道路,与陆岳霆这一段星奔川骛的时光里,她偷偷地想,此刻挽手同淋雪,是否也算此生共白头。
孟兰被抓进了巡捕房,短短几日便吃尽了苦头,陈景山已死,没有人来救她。沈会长知晓了孟兰与陈景山这对狗男女的龌龊之事,连巡捕房的门也没踏进去过,任孟兰在里面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而此时,陵海城的报纸上,登出了十四年前,被称为在世神医的黎仁德黎先生真正的死因。沈念看着报纸上那些文字,清楚地讲述了沈家抢夺黎家医术,并栽赃黎先生偷窃药方,黎夫人到巡捕房鸣冤,被沈太太的哥哥孟志豪乱棍殴打致死的整个事件。
最后,还附上了一张照片,那是《本草真经》页末印着黎宗明三个字的印章,而黎宗明正是撰写这本医书的人,黎慕荷的爷爷。
沈念的眼泪掉在这张报纸上,可如今,她仍不能以黎慕荷的身份示人。陆岳霆让她藏好医书,继续做他的沈念,一旦黎慕荷暴露,定会招来灾祸。
沈念不明白,她问陆岳霆:“既然已经翻了案,为什么我还要隐藏?”
陆岳霆告诉沈念:“江州有瓷器工艺,金城有千年瑰宝,而陵海最多的,便是中医药方,东洋人在这几个地方均有公司,一目了然,他们想要什么。一个国家若没有文化,便如行尸走肉,会被立刻瓦解。”
在陆岳霆说出这些话时,沈念发现,原来,陆岳霆并不是想做人见人怕的小阎王,他想撑起陵海的天,想阻挡东洋的浪,他志在守住龙国的脉,他那双眼看到的,是千帆过尽的青山常在。
就在沈念以为这一切终将化为句点时,孟兰却被人带出了巡捕房,她在走出巡捕房大门那一刻,满眼愤恨。虽脸上残留着伤痕,可她衣衫整洁,身边的人为她披上厚厚的披肩。
“孟女士,渡边一田先生让我务必将您安全接回公司,请!”男人彬彬有礼。
孟兰如重获新生一般,就在她准备上车的那一刻,只见几名探员押着一个男人朝巡捕房大门走去,孟兰驻足仔细一看,觉得有点儿眼熟。
孟兰问身边的人:“那个人是谁?”
男人回答:“是涉嫌杀害了陈景山副会长的嫌疑犯,这几日一直在抓捕,今日刚抓捕归案。”
孟兰一听,眉头紧皱:“他叫什么名字?”
男人回答:“林献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