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是这届国子学的名单,江大人,您瞧瞧。”
江漓接过名单,翻了几页,手指顿了一下,“仁字班怎么多出了那么多人?”
下属不明所以地挠挠头,“都是这么多啊?”
江漓自嘲,对,国子学还是国子学,却不是有那个少年的国子学了,也不再是他们的国子学。
当年一起在国子学读书的日子,现在想来,当真是黄粱一梦。
有的人,已经回不来了。
下属嘶了一声,禀告道:“许是近日京都传言,仁字班这才进了许多人。”
江漓随口一问,“什么传言?”
下属是从边远地区考到京城来的,并不是很清楚他们的恩怨情仇,耿直道:“就是玉章公子,传言天启六年,玉章公子被野鬼占了身子——”
旁边一个上官厉声呵斥,“噤声!”
下属急急低头。
上官觑了觑江漓的脸色,赔笑道:“他是新来的,不懂规矩……”
自玉章公子去了之后,他们都心知肚明,是不能在江漓面前提及他的。
江漓一笑,“没事,他只是不懂罢了。”
就像所有人都认为玉哥儿是他不愿提及的人,是他的耻辱,是他交友的失败。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恰恰是截然相反。
也好,他也能为玉哥儿正名了,他还是那个活在京都所有人眼里的玉章公子。
江漓无端想起那个冒牌货无意中嘀咕的一句话,他说,他们十几岁的时候感情还没那么深,江漓失笑,这也只是你以为罢了,我们是少年好友,一见如故。
“我写了一篇文章,叫礼部的人在京都贴上告示。”
下属拿过来一看,标题是:天之骄子程玉章。
他和上官对视一眼,双双退了出去。
*
“为程玉章正名?”
燕琼对这个玉章公子不熟悉,但不妨碍最近京城刮了一股怀念玉章公子的风儿,这风自然也吹到了他这个权力最高者这里。
他纳闷,“行吧,朕允了。”
燕琼处理完政务,他琢磨着去看看皇后。
经过御花园,他饶有兴趣地指了指宫人手里的东西,问左右,“那是什么?”
内侍上前询问,才恭恭敬敬道:“是金丝碳。”
恰巧有个昭仪带着爱宠出来放风,鹦鹉一声声的“金丝碳”“金丝碳”“玉章”“玉章”“伴读”传入燕琼耳朵里。
唤起了尘封许久的记忆。
好似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正午,一群少年聚在鹦鹉的笼子前,你一句我一句。
那个最耀眼的少年嘴角噙着笑,唤他“太子殿下”。
老实说,燕琼是不想想起东宫记忆的,有谁会大权在握、睥睨天下的时候还想着从前屈居人下的时候呢?
怕是没有人愿意的。
可是,这段他从未经历过的记忆却令他不愿忘怀。
他看向战战兢兢跪在他脚下的昭仪,“那个鹦鹉……”
昭仪没等他说完就连连道:“能被您看上是它的福气。”
燕琼抚了抚鹦鹉光顺的羽毛,恍然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人,不怕他。
在昔日尊为太子的他面前侃侃而谈。
他曾经的故旧,亦是伴读,他为太子的少年时光,有一个那样的少年。
“让翰林院那几个文藻华丽的,多写几篇文章。”
内侍问道:“写什么?”
“写……玉章公子,昭告天下。”
*
庄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心慌的厉害,他烦躁地将纸张扔在地上。
怎么都是玉章公子、玉章公子的!烦死了!
一个死人还要他们到处写文章了?他瞧着这圣上也是有什么毛病,跟江漓他们一起胡闹!
他烦躁地扔了笔,转着佛珠,快步走到马厩,就要上马出门。
小厮抱着火红色的狐裘气喘吁吁地赶到他面前。
庄策拧着眉望过去,一愣。
火红色的狐裘勾起了他一些记忆。
当年在国子学,壬等级温字班,一个大雨滂沱的下午,一个少年抱怨着,他难为情地将这狐裘借给他。
庄策泪盈于睫,缓慢着摩挲着佛珠。
小厮小心问道:“大人,您怎么哭了?”
庄策撇过头,嘶哑着声音,“我哪里哭了?只是风沙大,眼睛里进了沙子。”
小厮摸不着头脑,嘀咕着:“哪里有风沙……”
庄策扬鞭策马跑出门,眼泪越来越多,他心道,这京中风沙越来越多了,跟大漠似的,九门提督太放任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思念的眼泪。
(可以算是微群像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