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也要到教堂祈祷。
因为我是有罪之人,我是手中沾有鲜血之人,只有余生每日都坚持虔诚忏悔,神才会原谅我的罪过,而我,在死后便会得到救赎,去往天堂。
“格琳莱娜小姐,早上好。”海默尔神父像平常一样,很早就已经在教堂里了,他穿着最朴素的黑色教士衣装,脸上戴着一副无框小眼镜。
“海默尔神父,神明与我们同在,祝您平安。”
我做出微笑向慈善的海默尔神父回以祝福,坐到长木椅的空位上,我习惯性地把《圣典》放到膝上,于是,一天的礼拜开始了。
我闭上眼睛,像过往每天早晨那样,双手十指合拢握在胸前:
“《圣典》〈原罪〉15章16节又说,你若留意听神只之言,‘怀虔诚心行我予你的诫命,守一生的信仰,传我的名,我就不将所加于罪人们的疾病加在你身上,因为我会医治迷途知返之人。’新的一天,我们需留意神旨,听神的话,并遵守神的话。所有的环境和我们的身体健康,神必赐予医治,感谢主神的眷顾。”
“〈神创世纪〉16章14节说,当夜,主向玛尔斯显现说,‘我是你父母和祖先的神,不要惧怕,因为我与你同在,要赐福于你,并要为我的仆人,即你们的缘故,使你过往的罪消散。’新的一天,让我们遇到事情不要惧怕,无需担忧,让我们听神话,去病得福,我们的子孙后代也会得福。”
“神与我们同在。”
我满怀信心地从记忆里复述出《圣典》里的内容,深埋在我心底的疼痛果然减轻了许多。
我睁开眼,看到和善的海默尔先生正坐在我的身边聆听我的忏悔。
“格琳莱娜小姐,只要您虔诚祈祷,我相信神会赦免你的罪过。”海默尔成熟脸庞上的眉宇间显露出慈祥。
“谢谢您,海默尔神父。”我心中舒坦多了,拿起《圣典》,我与海默尔神父如期进行了一个小时的交谈,内容主要为神父向我讲解《圣典》中主神的事迹。
我尤其希望他能向我多讲解一些《圣典》〈原罪〉中的内容。
三年前,在我失手杀死哥哥奥尼尔后,我被迫远离家乡,远渡到迪尔慕改换姓名,开始了新的生活。
那之后,我保持着常洗手的习惯,可是……尽管我早已洗干净了手上沾染的奥尼尔的血液,但是沾在我心上的血液却无法洗净,它让我终日感到不安。
所以我要乞求神明,乞求神明赦免我的罪过,洗刷我的心灵,消除沾在我心灵上的肮脏血污。
这时,海默尔神父打断了我的思考:“格琳莱娜小姐,您想起什么事情了吗?您最近生活里遇到了不顺利的事情?”
我看到神父清澈的目光里有着纯洁与明媚,就好像天使的眼睛。
“对不起,海默尔神父,我刚刚想起了过去在我身上发生的不是很愉快的事情。”我盯着那双澄澈的眼睛,心中多了不少安稳感。
“当我们有烦恼时,把烦恼说给主听,主会喜悦你的乞求,会喜悦为你解忧。”海默尔神父缓缓合上《圣典》,双手握起项链前端的十字架,做出祈祷的模样。
我学着海默尔神父,做出同样的行为,只是我没有携带十字架,于是交握双手抵在下颌默念我心中的烦恼。
我想要的,无非是安心。
闭目无声诉说完我的烦恼,几秒后我听见了身旁海默尔神父的声音。
“神的化身造目在人间,他要与人同住,不再有人制造罪恶,就不再有人死亡、悲哀、哭嚎、疼痛,我们都渴望在神的庇佑下过安生美好的日子,我们一定就要做常常祷告。心中一定要查考明白,阅读《圣典》,把神的话放到心里,铭记神意。”
我没有立即睁开眼睛,而是安静倾听,海默尔神父的布告声变得更加沉稳:
“我们再去祈求主,取悦主,之后我们领受的是什么呢?药是治具,使置身死境的人获得生的机会,主欲叫人活,我们一定要领受。”
“不蒙神谕的祷告,没有虔诚,无论怎么样去寻找神,神也不会被寻到,怎么样子去寻求神,神也并不做出应答的。”
海默尔神父停顿几秒,声音越来越小:
“不喜欢敬畏主,其实厌恶救济;不喜爱敬畏神,其实恨恶神迹。”
神父的声音已经小到快要听不见:
“作为虔诚的瑞恩教徒的话,衷心信神是赎罪的第一步……”
最后,海默尔的布告完全消失,我心中再次感到不安,可是,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教堂里却突然昏暗。
“海默尔神父?”
海默尔神父不见了。
慌忙站起,布满灰尘的木椅上,我的《圣典》变得破旧,黑色封皮上多处破损。
我好害怕。
教堂内恍若隔世,转瞬破败,空无一人。
所有窗户都关闭了,只有教堂最前上方的彩玻璃还透着微光。
“海默尔神父?你在哪里?”
我喊着,无比希望海默尔能出现在我的面前,告诉我,一切都没关系的。
可是,他不见了。
我在大厅绕了一圈,我已经确定,除了最前方的神像,这里再也没有任何人了。
天呐,我是做了一场噩梦?
吱————嘎!
教堂大门突然关闭,我搞不清现在的状况,来到门前想要拉动把手,大门的把手也粘着一层灰尘,把手和门间的洞里缠着蛛网,这些都告诉我,这里看起来已经荒废了很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拉动把手,阻挡在我面前的门纹丝不动,等到我手臂乏力,口中也累得喘气的时候,我只好放弃拉门,冷静下来再想想其他办法。
“……”
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拉开大门。
“……”
“……”
“……”
我转过身,恰好和对门大厅尽头的神像对视。
神像在微光里落了尘埃。
盯着神像看了几秒,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我现在想要走到神像面前……
我从衣侧口袋里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手绢,仔细擦掉神明身上的灰尘。
这时,海默尔神父的声音从我的正后方传来:
“〈原罪〉里神只说,‘人啊,要留心听我的言词,侧耳听我的话语,都不可离你的耳,要存记在你心中,得到它的,就得到生命,就得到医治罪的良药。’ ”
心中安定下来,我停下擦拭,回头看到海默尔神父正坐在长椅上,他戴着银白色的面具,眼里却含着清澈的圣洁感。
他合上手掌中那本属于我的《圣典》,身体沐浴在清晨曦光里。
“神与你同在。”海默尔说。
……
清晨,夜幕消散,曦光方现。
余欢蜷缩在大床侧边,他艰难爬起身,解开斗篷,闷重的压抑让他难以呼吸,痛苦和冰冷正在逐渐侵蚀他的身体。
他感到身体异常衰弱,还有……心中无与伦比的空虚。
他下意识转头,窗外有一只碧眼的猫头鹰在久久凝视他。
猫头鹰扑动棕羽翅膀,短暂徘徊后向着北方飞离。
“……”
余欢低下头,在他体内涌动着虚弱感和难以言喻的渴望感。
“我现在非常渴望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