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滚草收起沾血的朴刀,低声自语道:“你说得对,下次未必有这么幸运了。弱肉强食,我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本想看在妻子和孩子的份上放对方一条生路,但一想到此去经年,或许再也见不到妻儿,便不再犹豫。
一旁,四海商行掌柜尚在龙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戮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会毫不留情地一刀结果了一个普通人。
要知道,即使是正道中人,除非对方是现行犯,否则也不会轻易取人性命。
就连那些亡命江湖的独行侠,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杀人。他们若要动手,必定是暗中行事,毕竟江湖并非与官府完全割裂。
可这些人,下手却如此狠辣!
尚在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些人是何等危险。他原本以为他们只是卧龙庄出来的几个有用打手,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一群凶神恶煞!
卓高明瞥了一眼惊魂未定的尚在龙,冷笑道:“尚掌柜,我们兄弟几个看着碍眼,你就忍耐几日吧。
说起来,我们也瞧你不顺眼。不过,既然在这儿受了伤,总得等伤势痊愈再走。你有意见?有意见也给我憋着!”
卓高明故意想让尚在龙难堪,决定在这龙熙楼里好好享受一番。
当然,这不仅仅是为了报复,更重要的是,对他们四人来说,这里的确是落脚的绝佳之地。
他并非没想过回风滚草的宅院,但那里住着延赤霞和沈通,实在太过拥挤,这个念头很快便被他抛之脑后。
“哪里哪里,几位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尚在龙皮笑肉不笑地应道,心中却乐开了花。
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在月华教高手到来之前,他还得想办法拖住这几人,没想到他们自己却主动提出来要多住几天,真是天助我也!
尚在龙唤来手下,命人处理张文浩的尸体。如今,张文浩的绸缎庄落入他手中,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目送着尚在龙远去,沈通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脑海中浮现出千杀魔眼车道光的面容。
——像楚叶津这样的江湖散修,哪来的钱财雇凶杀人?还不是尚在龙出的钱!所以我才去找那家伙,想从他手里敲诈点赔偿金……我好不容易培养出的两个杀手,就这么白白死了……
车道光曾说过,“楚叶津不过是尚在龙的一条狗”。看来,尚在龙并非像他所说的那样,只是外院的一个护卫那么简单。
“这商行,简直就是藏污纳垢之地!”沈通心中暗道。
以前,他一直以为商人都是唯利是图之辈。如今经过张文浩和楚叶津的雇凶杀人、以及那间死亡密室的调查,他才发现,这些商人,比起那些江湖门派,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足为奇。这些商人们为了利益,同样会拼个你死我活。
既然如此,那尚在龙在这件事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将商行视为藏污纳垢之地后,沈通再看尚在龙的一举一动,都觉得别有深意。
他开始回忆起与尚在龙的点点滴滴,从第一次见面,到如今的虚与委蛇。
“公子,老朽要失陪片刻。”自称“行走江湖六十载”的沈通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或者,你干脆就住在那儿别回来了。沈老,你也该享享清福了,谁知道哪天就……”说着,延赤霞指了指天空。
“嘿嘿嘿,就算要走,也得等公子您在天上自由翱翔的时候再说。不会太久了,您就等着瞧吧!老朽告退!”
沈通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延赤霞忍不住咂了咂嘴。
卓高明凑到延赤霞身边,问道:“延兄弟,你真希望沈老先生留下来?”
“他一把年纪了,还整天忙里忙外,看着怪可怜的。”
卓高明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还以为延赤霞是不喜欢沈通,所以才故意对他冷淡,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也许,他是乐在其中呢?”
“怎么可能,我自己的事都懒得管,谁会喜欢伺候别人?”
“那可说不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沈老先生心里是怎么想的?所以啊,你也别总对他冷冰冰的。”
“知道了。”延赤霞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想,“等回头问问沈通,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洛阳城东,繁华的街市。
月华教分舵。
如今的月华教分舵,已经成为洛阳城的一处名胜。
当年,参月剑客击败幽冥教后,便在此地重建了分舵。有趣的是,这里曾经是幽冥教的教坛。
为了纪念这段历史,月华仙子特意下令,将分舵对外开放,允许普通百姓随意进出。这与其他教派的神秘作风大相径庭。
也正因如此,月华教分舵每日游人如织,人们都想亲眼目睹这座见证了历史变迁的建筑,以及那段充满传奇色彩的往事。
四海商行大掌柜李华水,花费重金才见到了月华教长老——素马剑 珍嘉熙。距离他离开开封,已经过去了两天。
“你是说,卧龙庄的余孽在开封为非作歹,想请我们月华教出手除掉他们?”珍嘉熙目光凌厉地盯着坐在对面的老商人。
“正是如此。只要长老肯出手,我等愿献上三万两白银,聊表心意。”
“我听说,你们商行一向喜欢雇佣江湖人士解决问题,为何这次会亲自登门求助?”四十多岁的珍嘉熙说话毫不客气,丝毫没有顾忌李华水年过六旬的长者身份。
李华水脸上闪过一丝苦笑,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不慌不忙地解释道:“那些人的武功实在太高,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商行的护卫已经折损了十几人。本来我们也考虑过七派一门,但对方毕竟是卧龙庄的余孽……”
“呵呵,你倒是聪明,七派一门可不会为了你们去招惹卧龙庄的人。所以你就想到了我们月华教,还点名要十二魔兵出手?”
“正是。掌柜的吩咐过,此事恐怕只有劳烦十二魔兵才能解决。”
“嗯……”
哒、哒、哒、哒、哒。
珍嘉熙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与过去不同,如今的长老都是十二魔兵,根本无需假手于人,她完全可以亲自走一趟。
她在思考的是,要不要将此事上报?或者干脆自己做主?
如果上报的话,这三万两白银就得全部充公,自己顶多得些赏赐,大部分银子最终还是落入教派手中。
“这件事,你还有没有告诉其他人?”
“没有,我今天刚到洛阳,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珍嘉熙听罢,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她决定将此事压下,独自一人前往开封,将那三万两白银收入囊中。反正以卧龙庄的实力,也用不着兴师动众,她一人足以应付。
“这件事就交给我吧。记住,对任何人都要守口如瓶,听明白了吗?”珍嘉熙目光冰冷地盯着李华水。
李华水被她那充满杀气的眼神吓得连连点头。“是是是,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事成之后,再谈加入我教的事。你且带路吧!”
说完,珍嘉熙起身便走。她打算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被其他长老知晓此事。
开封城南,有川镇,李家庄。
夜幕降临,李家庄的内院灯火通明。
躲在墙头观望的千杀魔眼车道光,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告诉他李家庄位置的村民说,这座庄子已经荒废很久了。既然如此,那偷偷潜入内院的,必然是楚叶津无疑。
车道光悄无声息地潜入内院。
房间里,杀人魔王楚叶津正斜倚在床头,满脸烦躁地灌着闷酒。自从他躲进李家庄,已经过去了四天。
尚在龙答应他,只要他杀了风滚草,就会派人来接应他。可如今却音信全无,也不知出了什么岔子。
他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心中焦躁不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楚叶津放下酒坛,低声咒骂道:“该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传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谁?!”
楚叶津大惊失色,手中酒坛“砰”的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他定睛一看,只见一个身材矮胖的老者,正笑眯眯地站在门口。
楚叶津立刻认出,来者正是那天在客栈里,将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千香饭庄老板,千杀魔眼车道光!
“车,车大侠!饶,饶命啊!”
楚叶津心知肚明,对方突然找上门来,绝不会是什么好事。他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躲到床角,苦苦哀求道。
“呵呵呵,饶了你?那谁来饶了我那两个徒弟?”车道光缓步走上前,拔出腰间的“牛尾刀”。
这柄“牛尾刀”比柳叶刀更加轻薄,刀身在灯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寒芒。
“饶,饶命啊!”
楚叶津惊恐万分,拼命地向后退去。
“告诉我,尚在龙究竟在图谋什么?只要你的回答让我满意,我或许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车道光用手中的刀轻轻挑起楚叶津的下巴,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
当然,这只是他的缓兵之计。
无论楚叶津说出什么,他的命运都不会改变。他之所以多此一问,只是想从楚叶津口中套出更多关于尚在龙的信息,以便日后好向他狮子大开口,索取更多钱财。
濒临死亡的恐惧,让楚叶津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仿佛没有听出车道光话中的杀意,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是,是张文浩的绸缎庄!尚在龙收买了张文浩,让我杀了风家父子,然后借机霸占他的家产……”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家伙没安好心!”车道光闻言,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尚在龙为何会如此有恃无恐。
原来,他早就想好了退路,一旦事情败露,就将所有罪责都推到死去的张文浩身上!
“很好!你提供的信息很有价值。看在你如此配合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嘿嘿嘿,你这只小老鼠,倒是挺能跑的嘛!害我一番好找!原来是想把我们引到这儿来啊!”
车道光话音未落,一个阴冷的笑声突然从他身后传来。
车道光猛然转身,只见一个黑影站在门口,手中握着一把血迹斑斑的柳叶刀,赫然便是两天前将他打得落荒而逃的老者!
“你,你……”车道光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牛尾刀”也“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我什么我?怎么?不认识我了?”沈通冷笑一声,缓步走进房间。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奉命行事,并不知道是你……”楚叶津见状,吓得面无人色,语无伦次地解释道。
“闭嘴!再胡言乱语,小心我割掉你的舌头!”沈通冷冷地扫了楚叶津一眼,吓得他顿时噤若寒蝉。
“这次就饶你一命,滚吧!再敢插手此事,我定取你性命!”沈通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他知道,真正的罪魁祸首不是楚叶津,而是躲在幕后操纵一切的尚在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