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黎看着僵直坐在贵妃榻上的林之禾,心里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这种悲伤、难过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出现在刁蛮任性的林之禾脸上,十分违和。不仅仅是违和,甚至是有点不可能。
林之禾这个人一向不管别人的死活,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不会有这么无助的时候。
还在思考中,林之禾的眼泪像珠子一样落了下来,恰巧有一滴砸在了他的手上。
他看着自己虎口处椭圆形状的泪,突然有一点很奇妙的感觉。
“主子,你到底怎么了?可别吓我和桃红了。”他抽出桃红手里的帕子,拭去林之禾脸庞上的泪珠,一边吩咐桃红:“去请太医吧。”
“不用请太医。”还没等桃红反应过来,林之禾就先阻止,“不用请太医,你们两个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语气中透着绝望,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桃红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林之禾,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在原地不动。
“出去。”
柳黎和桃红不敢违抗,只能出去。
他们两个人走出书房,把门给关上,一左一右的站在书房门口把门,像两个门神一样。
桃红给自己使了一个眼色,询问他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告诉她自己不知道。
顺着门缝望进去,发现林之禾就呆呆的坐在榻上,一动不动。
两个人站桩似的站了将近一个时辰,始终不见林之禾出来。
“不能再这样了,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桃红不安的揉搓着双手,眼睛恨不得隔着门板穿过去,贴到林之禾身上。
“那你有什么高见?”柳黎虽然也有一丝着急,却完全没法跟桃红相比。
桃红用手指了指他,:“你闯进去,让小姐吃饭”
…
柳黎从门的一端走到桃红一端,看了看里面,压低了声音:“为什么是我去请主子?你怎么不去?”
“小姐偏心你啊!”桃红说起这个开始忿忿不平,“你忘了她平时多疼你了?”
这句话一出,彻底击碎了他心中生出的那一点点同情和关心,一下子让他冷静了下来。
“主子更疼你,你看平时小桃红小桃红的叫,叫得多亲昵,你去请她,她肯定没脾气”
“哪有,小姐明明更疼你,小桃红也是她失忆以后才这么叫的,以前根本不这么叫”桃红嘴里咕噜着说出来。
柳黎微微俯下身来,看着桃红,:“你不敢去我也不敢去。主子指不定一会就好了。”说罢双手抱胸,开始看热闹。
“你…”桃红气急败坏,却也不敢高声喊出来,只是用眼珠子剜了柳黎一眼。
柳黎站在门前,耳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想理会桃红。
突然间,一个穿着素服的小太监出现在他面前,:“柳黎,我在门外叫了你半天,你怎么不答应啊?”
原来是张公公。
张公公在御膳房也算主事,上次“照顾”朱鸟殿的膳食,自己还是拜托的他。
柳黎看着张公公手里提着的几个食盒,猜到他是来送御膳的。
他一个主事,怎么会亲自送饭?
大概是来看自己怎么样了,毕竟前几天刚关照过林淑女,过了几天自己又兜兜转转回到了朱鸟殿。
不知不觉的,竟已经到了午膳时间了吗?
早上就没有吃几口饭,如今又呆坐到了中午,她应该…
柳黎摇了摇头,并暗自唾骂自己:同情她干嘛?你忘记她以前是怎么对你的了?她说失忆你也真信了?
他接过张公公手里的食盒,手里顿时觉得沉甸甸的,不忘扯出一张笑脸,“劳烦张公公亲自跑一趟,一切安好。”
张公公听了这话,也换上了一张笑脸,什么都没有说,只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
他看着手里的食盒,又看着眼巴巴的桃红,终究还是开了口:“主子,到中午了,该用膳了。”
没人回答。
他刚要提着食盒走,却看见桃红威逼的眼神,只能又添了一句:“主子,哪怕您就吃几口呢!”
“滚,不吃!”林之禾回答得十分干脆。
“好嘞!”柳黎回答的很是痛快。
他提起食盒,笑眯眯的看着桃红:“主子不吃,这好东西也不能浪费,咱们两个吃吧。”
这讨嫌的话迎来了意料之中的白眼,桃红就差把口水吐在他身上了,急得眼圈都红了:“你自己吃吧,没良心的东西。”
听了这话,柳黎顿觉神清气爽,浑身经脉通畅一般,比之前自在多了。
“看人真准!”扔下这么句话,柳黎便转提着食盒转身离开了。
他晃晃悠悠地走到了下房。
下房是给他这样的奴才用的地方,平时他和桃红还有朱鸟殿的几个洒扫奴才一起在这里吃饭、睡觉。
不过近来桃红一直跟林之禾同吃同住,看来这下房以后是没有她的身影了。
逐个把食盒打开,还不等看清是什么菜,香味就已经飘出来了。
里面盛放着三素两荤一汤,这是淑女的用膳标准。
虽然淑女只比她们当奴才的高了一个品阶,但是这饭菜的质量跟他们奴才相比,简直是天上和地下之分。
眼前的菜色泽油亮,素菜看起来水灵鲜嫩,肘子被烧得晶莹透亮,整间屋子都弥漫着饭菜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动。
他从食盒中拿出筷子,往碗里夹了几筷子火腿炖肘子,又加了几筷子炒枸杞芽,荤素搭配和着碗里的米饭,大口大口的吃了。
因吃得太急,又觉得有些噎,他连忙翻出了食盒里的虾丸小白菜汤,喝了几口才算把嘴里的饭菜顺下去。
这御膳,也没有他想象中的好吃。小白菜汤有些寡淡,火腿炖肘子似乎火候不到,炒枸杞芽又有点咸…
看了看就在手边的碗筷,他竟下意识的往窗外看去。
下房偏僻邻近后院,窗外是一片空地,并没有什么吸引人的景色,可他就是想往外看去。
他克制着自己、压抑着自己,告诉自己思维不要发散,不要去想不该想的事,不要去操心不该操心的人。
“还是吃饭吧。”柳黎在房里自言自语,重新拿起筷子,又夹了几筷子的菜。
酒足饭饱,柳黎开始思量着做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这下房里的家具掰着手指头都能算清楚,给他们休息的小榻也好好的摆放在那里,实在没什么可做的。
要不然洗洗茶具吧!
他拿起茶具看了看,碗破了口,盖缺了一大块,连釉色都混浊,让人辨不清这盖碗初始的颜色。
柳黎叹了口气,看吧,果然还是奴才的生活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