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节。
夜色初显,一盏又一盏花灯被百姓挂上高楼,灯火通明,街道上热闹非凡,摊贩热情吆喝,走货郎手里拿着糖葫芦沿街叫卖。
公子小姐们成群结队,身后跟着丫鬟仆从,意气风发,尽情享受着人间繁华。
皇宫外车马如流,一架又一架马车停靠在宫门口,官员们带着衣着华丽富贵的家眷下了马车。
见到熟人,拱手相贺,免不了又要互相吹捧一番,寒暄完毕,又纷纷结伴入宫赴宴。
年仅五岁的太子伴读被美貌妇人牵着,看了一眼前面被众多官员簇拥着的父亲。稚嫩的俊脸上,神情平静而严肃,不骄不躁,如同小大人一般乖巧懂事。
来到举办宴会的大殿,众多官员在内侍恭顺的接引下有序落座。
宴会虽还未开始,但大部分皇子皇女、王公贵族、朝廷大员已经基本到齐。毕竟鲜少有人有那个胆子,敢来的比皇帝还迟。
护国公萧霆,正一品爵位,手握边疆二十万大军,麾下还有赫赫有名、以一敌百的北府铁骑,在朝中可谓是炙手可热,风头无两,深受皇帝器重。
各路官员手举酒杯,一一来到萧霆座前敬酒,你来我往,场面热闹无比。
萧霆面色沉静,来者不拒,酒水一杯一杯下肚,惹得众人又是一声夸赞:
“国公爷海量。”
敬完酒,这些官员方才心满意足地落座。该巴结地都巴结了,该露的脸也露了,该走动地也走动了。来年又是官官相护,你好我好大家好。
不多时,一群内侍宫女涌入大殿,井然有序地候在皇族座席周围,恭谨地低着头。随即,门口的内侍一声高呼:
“陛下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刚过而立之年,高大俊朗,沉稳持重,眼窝深邃,看人的时候令人无端生出一股压迫感。
皇后容色不够出众,只能说是清秀,但胜在气质端庄,加以金银锦缎点缀,也能保持着一国之母的气派。
皇帝落座,抬手道:“众卿平身。”
众人这才回到座位。
皇帝举起手中金樽,道:“上元佳节,普天同庆,朕心甚欢,今与诸位爱卿同乐。良辰美景难得,诸位爱卿不必拘束,当要尽兴而归才是。”
众人遥遥举杯:“谨遵陛下旨意。”
皇后举杯同饮,温婉一笑,吩咐道:“司乐监,奏乐。”
丝竹管弦之声渐起,容颜姣好的舞姬们轻移莲步,随着乐声翩翩起舞,恍若舞出了一幅盛世繁华、海晏河清之景。
众臣身处金碧辉煌的大殿,映着明亮的灯火,品尝着桌前珍馐美食,欣赏着绝世歌舞,逐渐沉醉其中。
酒过三巡,不少人脸上泛起坨红,仿佛下一刻便要醉生梦死也甘愿。
一名内侍来到美貌妇人身侧,道:“国公夫人有礼,太子殿下有请小世子。”
美貌妇人神情温柔:“稍等,”她向着身旁的俊俏男孩招手,从侍女手中接过大氅,披在男孩身上,一边细声询问内侍:“太子殿下好些了么?”
“好些了,有劳夫人挂心。”
美貌妇人道:“那就好,”将大氅的丝带系好,摸摸男孩的头,轻声道:“去吧。”
内侍行了一礼,方才带着男孩从侧殿离开。
行至御花园,内侍忽然脸色一变,手捂着肚子揉了揉,夹紧了腿强忍着继续带路。
又行了一小会儿,肚内翻涌,心道不好,急声道:“萧,萧世子,奴才,奴才……”
男孩见他满脸冷汗,道:“你自去吧,我认得路。”
内侍这才如蒙大赦,连连道谢:“多谢世子,多谢世子,奴才马上回来,天黑路滑,世子小心些。”
男孩接过内侍手中提着的灯,“嗯。”
御花园也不算黑,行隔几步便有一处石庭灯,但是相比于灯火通明的大殿,确实有些幽暗寂静。
加上大殿举行盛大宴会,大多宫人都被喊了去,此时更是安静少人。胆子小的孩童,一个人在此处,说不准就要被吓得哭鼻子了。
男孩提着灯,脸上不见丝毫恐惧,径自穿过园林,来到宫道上,路过角落中一间偏僻的宫室,忽的听到了一阵窸窣声响。
男孩停住脚步,静静细听,警惕起来。
“啊!”一道孩童的惊叫声从上空传来。
男孩蓦然循声望去,只勉强看见一个黑影从三丈多高的树上掉下来。
心下一惊,身体快速动了起来,疾跑过去,将那黑影险险接住。
男孩虽日日跟随父亲学武,力气远超同龄孩童,但终究不过五岁,抱着那团黑影止不住地后退了好几步,这才堪堪将下盘稳住。
低头一看,小小的一团,看着不过两三岁的模样。
“你没事吧?”
怀里的团子没有回他,双手捂着脑袋,不停地发抖。
男孩见其在这严寒冬日里衣衫单薄,以为是冻着了,用自己的大氅将其包裹住,问:“你还冷吗?”
团子见他似乎没有恶意,偏了偏胳膊,透过衣角的缝偷偷看他。
漆黑的夜,借着灯光,一双紫琉璃般的眸子浸着泪水,怯怯地看着他,好似银河般美丽。
一眼万年。
男孩的心猛地跳了起来。
“你……你怎么爬那么高的树上,很危险的。”男孩偏过头,轻声道。
团子松开抱着脑袋的手,浅浅露出掌心里的几个冬枣,低着头结结巴巴:“生病了,嬷嬷,没,没有吃的。”
男孩低头看,却是一惊,微微睁大了眼,一只手摸了过去:“这是什么?”
入手是毛茸茸的触感,被他这猛地一摸,惊得抖了抖。
团子被吓到,惊慌失措地抱住脑袋,遮住那对雪白的大耳朵,挣扎着从男孩怀里往下跑:“没有什么,你看错了。”
落地后转身就跑,男孩猝不及防又看见一条雪白的尾巴,在黑暗的夜色格外显眼,又愣住了。
等到人都快跑没了,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跟上去。
团子不过刚满三岁,平日缺衣少食,更是瘦瘦小小,气虚体弱,没一会儿就被男孩追上。
“我看错了,什么都没有。”男孩拉住她,又道:“你不是没吃的吗,我去给你拿,你在这里等我。”
团子被冷风吹得发抖,听到有吃的,舍不得跑了,可怜又期待地看着他:“你不,不骗我,有好吃的。”
男孩解下大氅,披到对方身上,又看见对方冻得通红,满是冻疮的小手,忍不住握着给她捂了捂,暖了之后才放手,“不骗你,你藏好,我马上回来。”
说完四处看了下方向,找了条近路便匆匆忙忙到了皇后的凤鸾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