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望着怀里红红的皱巴巴的孩子,不禁落下泪来。
杨林陈小牛和辰儿几个,听了一晚的惨叫,哪里睡得着?早趴在门外守着。
此时都拥了过来,辰儿被吓得不行,抱着杨树大哭起来。
好婆赶紧抱过孩子,道:“收起你们那几滴马尿,给产妇做些吃的。”
郑婆子正收拾了一堆草纸出来,见他们几个都在,立马把他们赶回房间,道:“血污不洁,冲撞了你们不好,赶紧回屋去。”
她自己找了个墙角,把那堆鲜血洇透的草纸烧了。
浓重的血腥味混着草灰味,随风飘荡出去,笼罩在房子的上空。
此时杨树已经平复过来,去厨房煮了红糖鸡蛋,郑婆子端进产房,把秋月摇醒,喂着她喝了。
好婆早把产妇和婴儿擦洗干净。
杨林已去买了几十个包子回来,粥也刚刚熬好。
众人都累了一夜,吃了早食,杨林带着两个小的去学堂。
杨树给好婆包了一两银子的红封,又切了小半截的人参给她,说道:“好婆别嫌弃,这参虽然年份不算太久,关键时也能救命。”
好婆笑的面上的皱纹挤成一团,本以为有一两银子已经算很阔绰了,没成想还有一小截参,真是意外之喜,这一晚没白忙活。
等众人散去,这个小院就像暴风雨肆虐过的海面,是那么的宁静安详。
秋月面白如纸,已沉沉睡去,旁边睡着的,是刚要了她半条命的小女儿。
杨树摸了摸她的小脸,道:“小坏蛋,把你娘亲折腾坏了。”
他这一夜的心情,大悲大喜、失而复得都不足以形容。
秋月这次伤了内里,仿若一夜老了十岁,每日汤药不停,也没有奶水喂孩子。
为此杨树又请了个奶娘,辰儿仿佛也懂事了许多,一天,他贴着秋月的脸,小手抚着她,哭道:“娘亲你不要死。”
秋月才知道自己把他吓得有多厉害,她整个人都瘦干了,皮肤蜡黄的依附在骨头上,就像死不瞑目的人,硬撑着口气不愿离去。
她用干枯的手抚着儿子的头,轻轻的安慰他,道:“娘怎么会死呢?娘要看着辰儿长大,成亲生子。娘不会死,娘会好好的。你乖啊,不哭不哭。”
从那以后,她真的一天天的好了起来。
秋星和秋兰送来许多滋补药材,慢慢的吃着,脸色终于红润了一些。
这时女儿已经半岁多了,杨树没有给她做洗三、满月,百日也没有,秋月有些无奈。
孩子吃奶娘的奶水也长得很好,玉雪可爱。秋月问起孩子的名字,杨树有些不自在的道:“还没起。”
“给她取一个吧,你看她多漂亮。”
“嗯。”杨树闷头应着。
秋兰来看她,彼时秋月已经可以坐在外面晒太阳了。
“生孩子这么可怖。”她说,眼底有隐藏不住的恐惧。
“也不是,我这次是运气不好。”秋月安慰她,“你看我生辰儿的时候就很快。”
“孩子就是女人用命换来的。”她惶惶不安。
“所以说孩子是父母的命啊。”
秋兰摇摇头,道:“女人就非要生孩子吗?”秋月想了想,好像确实是非生不可,除非死了。
秋兰带着一脸忧色走了,秋月和杨树道:“你跟张大宝说,让他注意点秋兰,她好像有点吓到了。”
杨树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道:“我也被吓到了,你不知道,你把我们都吓到了。”
颈窝处下起温热的雨来,一滴,两滴。
秋月也红了眼眶:“对不起。”她说道。
“不要丢下我和孩子。”
“对不起。”秋月紧紧的抱住他。
杨树最终还是给孩子取了名字,杨曦。
他特地叫杨林翻了书起的,初升的太阳,代表着温暖和希望。
“真好听。”秋月亲亲女儿的小脸蛋,“你抱抱她,我手酸。”她把女儿递给杨树。
最近她经常这样,找各种借口让杨树抱孩子,怕杨树记恨了她。
“如果你死了,我就会恨她,但现在你活着。”杨树看着她道:“她就是我的女儿,我会像对辰儿一样,疼她,爱她。所以你不要担心,嗯?”
杨曦周岁那天,杨树给她在全县城最大最好的酒楼举办了周岁宴。
还把小阳村的村民,秋星一家,陈小牛一家,还有钱大、二、小舅三家都请来了。
还雇了马车接送他们来回。
秋月又看到了杨大娘家的囡囡,她现在已经是八九岁的大姑娘了。
梁氏又给她添了个弟弟。小姑娘还记得她,但却没小时候胆子大,一直躲在梁氏身后,伸出半个脑袋看她。
“囡囡,还记得姨姨吗?”秋月笑着向她招手,“来姨姨这。”
梁氏把她推到面前,道:“你不记得姨姨了?小时候她还抱过你呢。去跟姨姨说说话。”
小姑娘害羞的走到秋月面前,秋月拉着她的手,道:“乖囡囡这么快就把姨姨忘了,真伤心。”手上却抓了一把果子给她,又把她每一个口袋都装满各种零嘴。
囡囡很快又重新喜欢上了她,秋月得意,“每一个孩子都喜欢我。”
大家都知道秋月身体刚恢复不久,不好太打扰她,只随意闲聊几句便走开了。
钱大舅妈和二舅妈却一直在说个不停,一会哭穷,一会说家里人多田少粮食不够吃。
秋月知道她们想把田挂在杨林名下,他之前中秀才还有十亩免赋税的田地名额。
“这我可做不了他的主,你们直接去问他吧。”秋月的头被她们吵得胀痛,额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心慌的厉害。
“嗐,你是他大嫂,你说的话他还能不听?”大舅妈噗的吐出一口瓜子皮,不以为意道。
“就是,你从小把他养大,这点小事他还能不答应,驳你的面子不成?”二舅妈帮腔道。
秋月实在撑不住,道:“他一个堂堂秀才,哪里是我一个女人家拿得了主意的?二位舅妈莫要乱说,还是找他本人去吧。”
大舅妈还要再说,却见秋月忽然软了下去。
整个厅都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