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有一个人做好人就够了。”
徐兰嘴角含笑,眼泛泪光,姣好的脸上写满了倔强。
公孙玉眨一眨眼,隐隐猜出她的心思来,当即追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兰默默擦掉眼角的泪,吸吸鼻子,整整衣襟,径直往门口走去。
公孙玉追了两步,谁知她越走越快,她不得不拉一下她的衣袖:“慢着,你要去哪儿?”
徐兰微微一笑,眼睛比方才亮了几分:“我要去见皇后娘娘。”
公孙玉诧异:“你见皇后做什么?”
“我去要个痛快!”
她一鼓作气走出宫门,见人阻拦,便直言道:“我有要紧的事见皇后娘娘。”
沈凤舒早有吩咐,不要难为两位夫人,有事也好立刻禀报。
徐兰率先来到千禧宫的门口等,垂眸静立,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沈凤舒哄好孩子们,本想和他们一起躺着歇午觉,慵慵懒懒,似睡非睡,却听院子里有人窃窃私语。
“娘娘刚刚睡下……”
沈凤舒没睁眼,淡淡发话:“海棠,什么事?”
海棠匆匆跑进来:娘娘,端夫人过来了。”
沈凤舒缓缓睁开眼:“她终于来了。”
她坐起身子,望向门口。
徐兰规矩行礼,微微低着头,一时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唯有那双染过指甲的手,格外惹人注意。
“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凤舒轻轻一笑:“许久不见,不必拘礼。”
海棠给她搬来绣凳,不忘瞥一眼她的脸,果然是个大美人,美得明艳。
“娘娘,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不会装好人说好话。今儿我只想求你一件事,请娘娘放我出宫。”
沈凤舒抿一口茶:“出宫?怎么个出法?”
“随娘娘安排,只要让我出去。”
“你一个人出去,还是……”
“娘娘,我没那么蠢,不会连累郡王的。生生死死都是我一个人的选择。”
沈凤舒听明白了:“依着你的身份,本不该放出宫外,倒不是我非要困着你,而是祖上的规矩就是如此。要么孤独终老,要么代发修行,要么陪葬……”
徐兰也不傻:“娘娘,我只想出去,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让你死。”
沈凤舒道:“端郡王还小,你舍得离了他吗?”
徐兰苦涩一笑:“郡王聪慧,从小就知道找好的,相比我这个生母,他更喜欢贤夫人,而且娘娘当初不也是这个意思吗?把孩子们交给贤夫人,免得跟着我学坏。”
“你误会了。”
沈凤舒淡淡回应一句,也不多说。
徐兰笑:“原是我不配,我配不上先帝,也配不上最郡王爷的娘,既如此,不如让我做个寻常百姓吧。”
沈凤舒沉吟许久,并不答应。
徐兰索性跪在地上,磕头请求:“娘娘,放我出去吧。”
“我还是那句话,放你不难,难的是以后。”
沈凤舒语气温和,不疾不徐:“你出宫之后,自然要恢复庶民的身份,往后再想回来,可就不行了。你舍弃了宫中的名号,等于和端王划清界限。你踏出宫门的那一刻起,你不再是宫中的贵人,不再是端郡王的生母,此生此世,再不可提及端王的只言片语。若是你反悔了,敢在外头放肆胡言,就是忤逆谋乱之大罪。”
有失才有得。
想要自由没那么容易。
也许她今儿只是头脑一热,冲动行事,可点过这个头,便不能重来了。
徐兰缓缓抬起头,眼神闪烁:“我绝不后悔。”
沈凤舒终于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听了这句话,徐兰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软软瘫坐在地。
她不止没了力气,还腿软。
海棠让两个嬷嬷搀她回去,送到院门外,才折回来问:“主子,端夫人怕不是傻了吧?”
沈凤舒摇头一笑:“当然不是。”
“不在宫中做主子,非要出去?出去有什么?她娘家无权无势,早就被撵出京城了。”
“你不是她,不知她的心事。她出身卑微,一路怎么爬上来的,只有她自己清楚。做了皇妃是不假,可惜跟错了人,宫中不许奢靡浪费,她的吃穿用度,还比不上有钱人家的小妾风光。她想出去,趁着年轻貌美多过几年快乐日子,这有什么错呢?身不身份的,抵不过真金白银。”
“那郡王呢?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要了,何况郡王也是有俸禄的,长大迁居府上,也有俸禄过日子。”
“郡王长大了,她也老了,不是吗?”
她才二十二岁,还有大把的青春年华,她不甘。
徐兰发狂,公孙玉心慌。
她前脚刚离开千禧宫,公孙玉后脚就来求见,一刻不敢耽搁。
沈凤舒笑了笑道:“难得了,今儿我这里真是热闹。”
公孙玉开口就为徐兰求情,言辞恳切,诚惶诚恐。
“端夫人的事,我已经答应了。”
“啊?”
公孙玉且惊且诧:“娘娘让她出宫?这不合规矩啊。”
“规矩是人定的,合情合理,亦能改之。”
“……”
公孙玉无话可说,暗暗为自己的处境担忧。
“别担心,我不会难为你们任何一个人。她是她,你是你。”
“娘娘宅心仁厚,素来对我们关怀备至。”
沈凤舒知她不安,只道:“恭维的话,不必多说,显得咱们生分了。郡王和郡主被你细心教导,将来必能成器。你安心照顾好孩子们,其他的,与你无关,更与你无忧。”
公孙玉听了默默点头。
话是如此,可没了徐兰,她在宫中便是孤身一人了。
到了晚上,周汉宁听闻此事,不由诧异:“你居然准了她?”
沈凤舒站在他的身后,按着每日的习惯给他梳头:“有些人是关不住的。她不安分,还不如出去。”
“她连儿子都不要了,怎么安分?”
“人人都说她不好,我倒觉得……她虽然不聪明,却最起码坦率。与其耗着,不如当断则断。留在宫里,郡王也是贤夫人抚育教导,和她不亲不近。如今宫中各处削减开支,没什么油水可捞了。偏偏她又是个美人,每日对镜梳妆,心里该多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