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无遮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玥太妃含着三分轻笑七分淡然,睨她一眼,继续拍哄着皇长子道:“你这张嘴,真是不讨喜。”
兰贵妃笑笑,用手中帕子捂住嘴:“我肚子里没什么墨水,不会说话,还望娘娘见谅。”
“罢了,念在皇长子这么可爱的份上,饶你这一回。”
两人言辞间有来有往,十分融洽。
兰贵妃实话实说:“沈凤舒为了追随王爷才离宫远行,此番回来,还不知有多少人嚼舌头呢。”
“那孩子不会在意什么流言蜚语,本宫只是在想,等她回来该如何安置……”玥太妃欲言又止,兰贵妃果然迫不及待:“娘娘不用担心,让她跟着我,也未尝不可。”
兰贵妃看中了沈凤舒的聪明劲儿,她想要有个自己的亲信,沈凤舒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聪明能干还精通药理,既能让她不吃亏,又能让她百病不侵。
她的心思太过明显,玥太妃怎会不知,她低头给皇长子掖了掖被子,轻声道:“她是得罪过皇上的人,放在你身边不合适。”
兰贵妃无奈叹气,又听玥太妃道:“不过,要是让她有机会照看皇长子,最是妥当。本宫阅人无数,那孩子是数一数二的机灵。”
“啊?这……”
兰贵妃微微迟疑:“我当然不会反对,只是太后娘娘知道了,怕要兴师问罪的。”
萧太后对皇长子十分疼爱,偏偏她很不喜欢沈凤舒。
玥太妃故意叹一口气,欲言又止。
兰贵妃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也不觉得太妃在故意给她设局,因为她对沈凤舒的信任。
这些日子,济世堂在京城赚的盆满钵满,兰贵妃的荷包也鼓了许多,她家人的日子也好过许多。
兰贵妃回宫之后,问小安子知不知道沈凤舒回来的消息,小安子且惊且诧,登时高兴起来。
兰贵妃见他傻乎乎的笑,一脸傻气:“你的正经主子要回来了,往后不用跟着我受气了。”
小安子挠挠头,脸上的笑意不减:“娘娘别这么说,姑娘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奴才侍奉好娘娘。你也是奴才的主子啊。”
兰贵妃闻言又想起了玥太妃提起的那件事,若有所思地摸着食指上的红宝石戒指,沉吟道:“你那个主子,心里也不知揣着什么主意,居然离开王爷要回宫……也不知她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
小安子低了低头没说话。
他想,姑娘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缘由,而且,只要姑娘回来了,她在太医院,在各位娘娘面前,还是一样的有体面有身份。
宫中收到消息之后,周汉宁便安排沈凤舒尽早启程。
沈凤舒担心他的肩伤,还想多留几天。
周汉宁故意脱光上衣,在她的面前活动自己受伤的肩膀和手臂,让她看得清清楚楚:“这点小伤,无关紧要。”
沈凤舒见他如此干脆,微笑起来:“好,我明日就启程,等到了京城立马给王爷报平安。”说完她走过去,帮他穿好长衣,系好腰带。
周汉宁低头看她:“自从离开京城,鲜少见到你的笑容。好心狠的丫头……”
沈凤舒也看他一眼,继续为他整理好衣服:“王爷别把我说的那么坏,我是真心为王爷着想,希望王爷平安无事。”
“有多真心?”
周汉宁张开双臂,直直地看着她,眼神熠熠,似有期盼。
沈凤舒眼光微闪,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她迟疑一下,温顺地靠过去,双手轻轻搁在他的腰间,以一种十分别扭的方式抱住了她。
周汉宁比她果断有力,紧紧抱住,毫不犹豫,他还在她的肩膀吻了一下。
其实,他没有对她全盘拖出实情,他急着送她离开沧州,还有更急切更无奈的理由。
呼延赞被生擒活捉,只是他计划中的一步棋,他还要用这个诱饵,猎杀更大的猎物。
孤注一掷,十凶九险!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落败的凄惨模样,更不想让她给自己收尸。
现在他还是风光体面的宁王,他还能站得笔直地送她离开。
周汉宁抬眸看向帐外,火光人影,忽明忽暗,斑驳不清,他的眼神渐凝,抱着沈凤舒的手臂,也随之越收越紧。
次日清晨,沈凤舒坐上回京的马车,阿昆换上了朴素的布衣布裤,也是扮成下人模样。
依依惜别的话,两个人都没有多说,
沈凤舒掀起帘子,对着周汉宁挥了挥手。
晨光明媚,照在她白皙清透的脸上,像是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泽,她在阳光之下对他微笑招手,如春风拂过百花盛开之后的清幽山谷,美的不可方物。
离开营地,穿行沧州,再出城门,一切都很顺利。
沈凤舒安稳地坐在车中,心如止水,既不激动也不紧张。
她的手里还攥着周汉宁给她的令牌,那是他的令牌,上面镌刻着一个大大的“宁”字,她的手指一直轻轻摩挲着那个宁字。
宁,平定,安宁。
当初先帝给他取名这个字,带着多好的寓意啊。可惜,周汉宁的日子从未安宁过,以后也未必会安宁。
从沧州到京城,从秋天到冬天。
马车抵达京城那一天,正好遇上了初雪。
今年的第一场雪。
沈凤舒特意绕了一圈,先去了济世堂。
叶虞城平时不会在这里,所以她要等,慢慢地等。
等到雪停了,叶虞城也到了。
他裹着灰色的鼠毛大氅,行色匆匆,来到后堂,见沈凤舒穿着素袄,捧着热茶,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
“师父……”
沈凤舒缓缓起身,见叶虞城一脸沉重地走过来,望着她上下打量。
一年没见,她的样子没变,神态也没变,仍是那般清清淡淡的样子。
不过,她的眼睛好像更有神了。
叶虞城还记得韩朗出事以后,他第一次见到沈凤舒的时候,她的双眼无神,噙着满满眼泪,憔悴不堪,像是一吹就破的纸。
“好久不见……舒儿,你还好吗?”
沈凤舒淡然一笑:“好久不见,师父,我一切都好。”
叶虞城脱下大氅,坐到她的对面,一室寂静,只听他重重叹息:“一年了,你还要继续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