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府。
甄远道看着笑盈盈的苏培盛,询问道:
“苏公公,是不是莞妃娘娘有什么事?”
因为甄嬛成为妃嫔没到一年,皇后就没有了,外命妇没有可以朝拜的人,想进宫都没处递折子,太后又病着,凡是有资格进宫的夫人,都不会这么不懂事。
加上甄嬛又不是可以召见生母的孕晚期妇人,所以甄夫人云氏至今没有进过宫,即使甄嬛封妃,想念家人时,也只是派浣碧出宫看望家人。
这几个月,皇子王爷接连丧命,满朝风声鹤唳,想来宫廷中亦是波云诡谲。
甄远道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向来聪慧的女儿怎么在这个当口,求皇上召外命妇入宫。
不会出什么事吧?
苏培盛笑道:“甄大人放心,莞妃娘娘现在协理六宫,皇上心疼娘娘辛劳,所以特地恩赐莞妃娘娘见见家人,以慰思念,也好让娘娘开心一下。”
原来是这样。
甄远道听到甄嬛无事便安心了。
他的女儿不愧是女中诸葛,在华贵妃和文贵妃在的情况下,居然能被皇上委以重任管理后宫,实在让他与有荣焉。
甄远道当着苏培盛的面叮嘱甄云氏:
“你记得跟娘娘说,请娘娘全心侍奉皇上太后,家里一切安好,不要太过于想念。”
甄云氏点头:“老爷,妾身知道了。”
苏培盛向甄远道点了点头,对甄云氏使了一个请的手势。
甄云氏坐上马车,到贞顺门前,有轿子来接。
“甄夫人,请。”
甄云氏疑惑道:“命妇在宫内可以坐轿子吗?”
苏培盛笑道:“这是皇上的恩典。”
甄云氏听闻只觉得女儿果真盛宠,没有迟疑坐了进去。
轿子路过承乾宫。
甄嬛压根不知道自己母亲进宫了,听到宫人禀报,只觉得稀奇。
主位宫妃坐的都是歩辇,什么人能让苏公公特地跟轿?
轿子走了许久,在养心殿前落下。
有宫女过来将轿帘打开,
“夫人,请落轿。”
甄云氏出了轿子一抬头,就看到养心殿三个大字。
她脸色微变,“敢问苏公公,莞妃娘娘在养心殿?”
苏培盛:“养心殿乃前朝,莞妃娘娘自然是在承乾宫,甄夫人,拜见宫妃前当先见皇上。”
皇上要召见臣妇尽管大大方方下旨就是,怎么这般偷偷摸摸的?
甄云氏脑海里闪过无数猜测。
她想到自身已经快四十岁,皇上也不是年少慕艾的年纪。
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
“夫人,您请先在这等候,奴才去回禀皇上。”
殿内。
胤禛:“你觉得甄云氏长得怎么样?”
苏培盛低头,恭敬回到:“回皇上,甄夫人如……如……”
“朕恕你无罪。”
苏培盛低声道:“如纯元皇后在世。”
胤禛看着桌上的画像。
“让甄云氏进来,顺便,将如意馆的画师叫来。”
“是。”
苏培盛根本不敢抬头,快速应下,就出去了。
“甄夫人,请进去吧。”
甄云氏抬脚,见苏培盛没动,她目光扫向殿内,发现里面一个宫人也没有,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苏公公,你不进去吗?”
苏培盛道:“皇上还有差事吩咐奴才去做,夫人请吧。”
甄云氏心中忐忑不安,她犹豫片刻,目不斜视走进殿内。
大概看到明黄色的御座位置。
甄云氏垂眸下跪,
“臣妇甄云氏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抬起头来。”
甄云氏眸色微变。
皇帝说话的语气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轻佻。
这……
这哪是对臣妇的态度。
皇上他……
难道?!
胤禛再次开口:“抬起头来。”
一而再,甄云氏不敢违令。
胤禛瞳孔微震。
这是一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比记忆中更加成熟,岁月并未在上面留下明显的痕迹。
胤禛的手微微颤抖,他拿着纸张走到甄云氏面前,仔细打量。
这张脸……有何区别?
简直跟纯元皇后长得一模一样!
竟然连眼角的泪痣也相差无二!
甄云氏的视线范围内,明黄色的衣袍逐渐靠近,她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不!
皇上满宫妃嫔,怎么会对她这个半老徐娘感兴趣?!
胤禛轻声道:“起来吧。”
对着这张脸,什么阴谋,什么试探,通通忘了个一干二净。
甄云氏看着面前皇帝伸出的手,整个人都惊恐得微微发抖。
连声音也不自觉地带着一丝颤音:
“臣妇甄云氏……”
甄云氏的声音,让胤禛的理智瞬间回笼。
胤禛看着甄云氏身上的命妇吉服,眸色微沉。
胤禛:“芳若。”
“奴婢在。”
芳若从后殿帘子处出来。
胤禛看着她道:“朕记得你曾经到甄府教导莞妃规矩?”
芳若低着头,紧张地回道:
“是。”
胤禛:“正好,你与甄夫人见过,便由你亲自带甄夫人去更衣吧。”
芳若震惊,跟甄夫人有关的事,皇上根本就没有跟她说过。
养心殿哪里有适合甄夫人的衣服?
难道是?!
胤禛:“左边,第二个箱子。”
芳若的手帕一下掉到地上,她嗫嚅道:
“皇上,甄夫人她是……”
外命妇。
最后三个字,芳若没有说出来。
完了。
难道皇上要效仿世祖爷?
那件衣服可是……
“还不快去!”
芳若赶紧捡起帕子,过来扶着甄云氏扶起来,手劲儿大得出奇。
甄云氏疼得差点喊出来,她看向芳若,芳若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养心殿寝殿内,芳若快速将一身凤袍翻了出来。
“甄夫人,奴才伺候您更衣。”
甄云氏惊恐地后退,
“不!这不是我能穿的东西!”
她仿佛看到九族在哀嚎,看到全族女子被人唾弃。
甄云氏哀求道:
“姑姑,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求您帮帮我!我已经年老色衰,皇上他……他何至于此啊!”
芳若捧着凤袍,避开她的视线,劝道:
“甄夫人,皇命不可违,皇上是个守礼的人,想必不会对你做什么逾矩的事,想想您的丈夫甄大人,想想宫中的菀妃,还有宫外的女儿,你放心,养心殿的事绝对不会传出去。”
芳若让两位宫女给甄云氏脱衣服,甄云氏抓着衣领连连后退,
“不……”
芳若一咬牙,狠心道:“夫人,你也不想您的丈夫被皇上……”
话中未尽之意,甄云氏明了。
她渐渐放弃反抗,任由宫女脱下命妇吉服。
泪水模糊了双眼,遮不住如坠深渊的绝望。
她与甄远道夫妻恩爱二十年,怎的临老临老却要失去清白?
甄云氏闭上眼,任由芳若替她穿上凤袍,泪水打湿了胸前的刺绣。
芳若为她重新梳妆。
“好了,夫人,请随我去见皇上吧。”
甄云氏强迫自己麻木地听从指令。
胤禛等了许久,终于见到甄云氏缓步而出。
“菀菀!”
一个称呼脱口而出。
甄云氏木然站立,即便选择认命,她还是忍不住开口:
“皇上,臣妇的字,不该出自帝王之口。”
胤禛一顿,“你的字,也叫菀菀?”
甄云氏:“回皇上,是,臣妇的字乃夫君所取。”
胤禛走到甄云氏面前,将折叠起来的纸张,展示给她看:
“你可认得上面的字迹。”
甄云氏看着那两句诗,点头道:
“是臣妇夫君所书。”
胤禛见她脸上并无惊讶之色,不由问:
“你会跳舞?”
“是,臣妇的夫君,最喜欢惊鸿舞,臣妇特地学作夫妻之乐。”
胤禛:“所以你认为甄远道诗中的人是你?”
甄云氏露出痛苦的神情,
在浣碧生母走后,夫君与她定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没想到,最终违背这个承诺的人,竟然是自己,
“是,臣妇的夫君曾说,臣妇是他这辈子最爱的人。”
甄云氏落下一行清泪,直视胤禛道:
“夫君说,在他心中,世间再也没有人能与臣妇相比。”
胤禛眸光微暗,他将整张纸展开,问道:
“如果这句诗写得是你,那么,朕是不是可以认为,甄府,私藏凤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