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陈子涉面色不善,姚玉珩赶紧补救:“陈大哥,先让我看看你的诅咒吧。”
陈子涉解开衣襟,坦露出左侧的半边胸膛。
姚玉珩探过头去仔细观察。
诅咒的印记已经几乎覆盖了陈子涉整个左胸,印记繁杂而诡异,一条条漆黑的纹路仿佛具备某种活性,在陈子涉的皮肤上蠕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四周蔓延。
姚玉珩没有任何小女儿的扭捏或羞涩,甚至还主动上手摸了摸,略带惊奇道:“陈大哥,你看起来显瘦,没想到胸肌还挺厚实。”
陈子涉一头黑线:“能治吗?”
姚玉珩歪着脑袋思考了片刻:“有点难,但可以试一试。”
说着她从取出一片手掌长短,上面纹刻着层层叠叠的怪异金色纹路的石磬。
“我替你拔除诅咒的方法,是以三梦之术中的‘致梦’入你梦境,以‘觭梦’为你编织梦境,再施展‘咸陟’将梦境所得带入现实。我手里这片石磬是引你入梦的宝器,一会儿你放松心神即可。”
姚玉珩又取出一片玉磬递给曹咎:“曹大哥,这玉磬是将人拉出梦境的宝器。陈大哥的诅咒来源于枯荣之狐,拔除的过程中或许会有意外,你若是看我们二人状态不对,就立刻敲响玉磬。”
曹咎接过玉磬:“你放心。”
交代好注意的事项后,姚玉珩神情庄严,与陈子涉相对跪坐。
她左手举起石磬,右手用一个锤头似云,锤柄刻着回旋纹路的小木锤,在石磬上轻轻一敲。
旋即,陈子涉脑海中响起一道响彻天地的旋律,同时他看到,石磬上那层层叠叠的怪异金色纹路竟动了起来。
这些金色纹路彼此交缠组合,转眼化作了一只象鼻、犀目、牛尾、虎足的异兽。
这异兽长长的象鼻甩起,竟向陈子涉的头顶吸来。
陈子涉一惊,正要避开,耳边却传来了姚玉珩的声音:“陈大哥,这是异兽梦貘,传说中掌管梦境的异兽,你不必紧张。”
陈子涉稳定住心神,眼看着梦貘的象鼻对着自己一吸,眼前所见立刻变得朦胧起来,像是置身于一大团水雾之中。
茫然四顾间,陈子涉忽然发现,在那片水雾之后,好像有无数人在往来奔走,热闹非常,不知在忙碌些什么。
陈子涉想要凑近些看,却发现怎么也无法看清,于是他开始在雾气之中奔跑,想要寻找到那些藏在水雾中的人。
然而陈子涉和这些人之间,始终像是相隔了无垠的距离,看起来离得很近,但不论他如何奔跑都无法靠近分毫。
忽然,陈子涉脚下一空,身体猛的坠落。
“啊!”
陈子涉猛然惊醒,从床榻上弹坐了起来。
空气中传来淡雅清幽的气息,若有若无的编钟声在远处响起。
“我这是在哪儿……”
陈子涉环顾四周,只见自己正躺在一座堪称奢华的屋舍之中,阳光透过窗格洒入屋内,在光滑如玉的地砖上折射出迷离的光彩。
透过窗户,陈子涉能看到屋外是一座座高大俨然的府宅,郁郁葱葱的树木点缀其间,一派生机勃勃之景象。
“陈大哥,你醒了?快看,我今天采了好些香草。”
循声看去,一个容貌清俊,身材窈窕的少女,提着一篮香草推门而入。
看着少女款款而来,陈子涉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是认识她的,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的名字和身份。
少女走到床榻边,放下手里的提篮:“喏,你看,这是留夷,这是杜若,还有杜衡、蘼芜、三秀、江蓠……”
陈子涉又一次嗅到了那淡雅清幽的气息,整个人都舒适放松了下来,也忘记了继续回忆少女的名字,回忆这是身处何处。
似乎他本就应该在这儿。
少女见他不说话,将提篮放到一旁,双手托着下巴,歪着头打量陈子涉:“陈胜,你怎么不说话,你在想什么呢?”
她不等陈子涉回答,忽然笑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在想,胸口的伤什么时候能好对不对?”
陈子涉一愣,好像刚刚自己确实是在想这个。
“对,我的伤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痊愈,它……”
陈子涉想要去摸自己的伤口,抬起的手却忽然顿住了,他不记得自己的伤口在哪儿了。
这时少女却指了指陈子涉的左胸:“我问过爷爷了,你的伤已经快痊愈了,不信你摸摸,是不是已经结痂了?”
陈子涉这才想起,自己的确是左胸受伤了,不过是因为什么受伤来着?
好像是在大火中救人被烧伤的,又好像是在战场上中了敌人一箭,还是骑马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算了,不去想了,不重要。
陈子涉摸了摸左胸,没有丝毫感觉,不痛也不痒,触感像是在摸一块枯木。
陈子涉笑了起来:“果然是结痂了。”
“是呢是呢,”少女又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个小瓶子:“你好好敷药,再敷一次药,结的痂就能脱落,你也就彻底好了。”
陈子涉心中欢喜,似乎潜意识无比渴望自己伤愈。
少女拔开瓶塞,将瓶中的药液细细涂抹在陈子涉胸膛上,果然没过多久,陈子涉就看到自己胸口上,那一条条如同某种印记一般的黑色血痂开始松动,似乎马上就要脱落。
可就在这时,陈子涉的耳边忽然响起了层层叠叠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在交头接耳,无数耳语杂糅成一团塞进了他的脑子里。
陈子涉下意识想要去听清那些耳语,却发现它们都变成了毫无意义的音符。
这些音符在陈子涉的脑子里欢腾跳跃,彼此不断排列重组,最终汇聚成了一句狐啼般的声音——
“大楚兴,陈胜王!”
在这句话响起的瞬间,天空瞬间阴沉了下来,像是忽然被某种遮天蔽日的巨物笼罩。
少女神情霎时一变,快步走至窗前向外看去。
只见原本晴朗的天空中阴霾密布,一只狭长的狐狸眼睛仿佛撕裂了天空,出现在高天之上,带着戏谑和轻蔑,俯视着这片大地。
下一瞬,高大俨然的府邸、生机盎然的草木、装饰奢华的屋舍皆如飞灰一般消失。
陈子涉和少女出现在一片无垠的荒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