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天晴的那么好,还有漂亮的晚霞,可是入了夜,气温骤然下降,在凌晨时分竟迎来了一场雪。
五条悟默默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只觉得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了脖子里,他停住脚步,抬起头来,手掌也在这时候摊开。
细碎的雪花星星点点的落在了他的手掌上,瞬间融化。
这是今年的初雪吧。
站在路边任由雪花飘落在他身上,他觉得自己累极了,身体的所有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一般,就连双腿都发软,似乎只要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踩空,然后从高处跌落。
而他也知道,身后被没有谁能够接住他,坠落就是真的坠落了。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五条悟沉默的回去了宿舍。
他所住的宿舍是教职工宿舍,跟学生们住的在不同的楼层。
走廊里一入夜就燃着的灯不算明亮却可以将脚下的路照的清晰,五条悟瘦高的身影晃荡在走廊上,两边房间里没有灯光从门板的缝隙里透出来。
他知道,他们中有一部分已经累得睡着了,还有一部分正躺在硝子的手术室里,再有一部分应该在高专的停尸房里。
后槽牙无意识的紧紧咬着,他说不出自己究竟被一种什么情绪填满了。
他只知道这情绪在名为身体的躯壳中横冲直撞,就像一只逃不出去的困兽那般,愤怒又绝望。
他不是很懂,咒术师做到他这种份上,为什么还会有如此负面糟糕的情绪,不应该早就淡漠了吗?
明明总说自己是最强,却发现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都不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发展的。
在来到自己房间门口的时候,五条悟没有第一时间就去开门,其实,他有点怕出云粹是醒着的。
尽管几个小时前,她没有开口抱怨过什么,但他就是有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但他,在犹豫过后,还是轻手轻脚的开了门,然后在一片黑暗中走了进去。
床上传来女人清浅的呼吸声,五条悟光脚走到床边,俯身看着床上的人。
令他松了一口气的是,出云粹在沉沉的睡着。
眉头微微皱着,脸上似乎还挂着泪痕,但是不可否认,她确实是睡着的。
台灯被他打开,一束暖黄色的灯光将床头这小片区域照亮。
五条悟睡不着,头疼的仿佛要炸开似的。
他一向少眠,又要不停地奔走在不同的地域来祓除别人无法祓除的咒灵,总是开着无下限也颇费脑力,这都让他心力交瘁。
今天最为特别,挚友的死令他很茫然,总觉得随着夏油杰的死亡,自己在高专当学生时的那三年时光也跟着被埋葬了一样。
他将夏油杰的尸体埋在了五条家的墓地里,将他交给硝子来尸检,解剖和研究,五条悟做不到。
起初,他也不知道可以将夏油杰安葬在哪里,夏油杰父母的坟墓在哪里,又或者是否有坟墓,这些他都不知道。
好像除了他有支配使用权的五条家的墓地之外,完全找不到其他的安身之所。
那些公墓和寺庙也是不行的,夏油杰这些年到底是做了不少坏事,极端一些的人哪怕他死了也会想着报仇,去偷他的尸身或者破他的骨灰,这种事情肯定干的出来。
而五条悟,不允许挚友死后还要遭此一难。
没有立碑,也没有什么墓志铭,就只是一个无名的土丘,成为了夏油杰去往极乐世界的临时靠站点。
五条悟觉得好冷啊,明明房间里很温暖,可他就是觉得冷的难以忍受。
他脱去外套,爬到床上,像个母腹中的婴儿那般躺在出云粹边上。
单人床很狭窄,陷入沉睡中的人占据了大半,他只有侧身躺在床边上,只要一个不小心翻身,就有掉下去的风险。
犹豫了好一会儿,五条悟还是伸出手臂将出云粹拢在了自己怀里。
他扁着嘴巴想哭,可是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是一个已经过了二十八岁生日的成年人。
他眼睛干涩,又哭不出来哪怕一滴眼泪。
“粹,我好冷。”他在出云粹的耳边呢喃。
虚浮可怜的气音喷洒在出云粹的耳廓上,陷入沉睡的人没有丝毫的反应。
“粹,其实我很疼。”
很疼,心很疼,无法告诉任何人,只敢对着这个什么都听不见的人说。
他知道,疼痛只在无人问津的夜里发生,等天亮了,不管太阳是否升起,他都会笑容满满的出现在别人面前。
疼痛,眼泪,寒冷,这些东西怎么可能跟最强扯上关系?
……
不知道是不是清醒着的时候会想到好友的死而悲痛,在接下来的那几天,出云粹仿佛昏迷一样的睡着。
等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身体除了有点麻木之外,已然全部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
她从床上坐起来,看着这间陌生的房间。
窗帘没有拉开,显得室内非常昏暗,不过到底是天亮了,仔细看看还是能够将房间的全貌看的清楚。
出云粹看着墙壁上的歌星的海报,看着简单无趣的室内陈设,最后,视线被床头柜上的照片吸引了注意力。
照片上是五个穿着灰色道服的少年少女,他们对着镜头笑的非常开心,明媚的笑脸可爱又扎眼。
出云粹记得这张照片,这是十年前的那个夏天拍的,当时为了备战东京和京都姐妹交流会而奋发图强的几位,在初步训练取得了不错的成果后,由五条悟提议所拍摄的。
当时,他们非要拉着出云粹一起拍,被极少拍照片的出云粹拒绝了,于是,她就成为了那个不可或缺的摄影师,参与到了这张照片中。
那时候,他们还那么年轻,硝子还没成为有着乌青黑眼圈的冷漠医生,七海也没有成为严肃的社畜,五条悟还能像个孩子那般张开嘴巴肆意的笑,而灰原雄和夏油杰也还活着。
对比总是残忍的,在出云粹意识到这是谁的房间的那一刻,翘起来的嘴角瞬间压了下去。
鼻息间尽是柠檬薄荷的清凉味道,照片摆台的旁边并排放着两副不一样的墨镜,门口衣架上挂着的也是男人穿的外套和衬衣。
这个陈设简单的房间因为这个发现而忽然变得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感觉。
出云粹有点吃惊,难道……
她,她现在是睡在五条悟的床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