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五条悟跟着母亲去寺庙参加斋沐,寺庙请了高僧来讲佛法。
晦涩难懂的佛法只有老人家喜欢听,可是那一次很奇怪,五条悟作为一个少年居然也难得听了进去。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觉得年纪不大的夏油杰身上有一种佛性。
苦己身而渡众生。
这个家伙很喜欢说些大道理,而一向讨厌大道理的他却很喜欢这个家伙。
他觉得夏油杰说的很多事情都是对的,拥有一般术师远远难以企及的能力的自己,不知道该用自己的能力去做些什么有意义的事情,索性,他就学夏油杰。
夏油杰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将夏油杰的为人处世的标准当做自己的标准。
可是谁能想到这样的标准有一天会被全盘否定呢?
还是被制定标准的本人否定了。
可无论如何,夏油杰对于他的意义是无法被否定的。
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也不是陷入爱情中对对方有所图的情侣,就只是单纯因为喜欢这个人的思想性格和为人处世,跟这个人合拍,能玩到一起去。
朋友,夏油杰的出现让五条悟对朋友两个字有了深刻而明晰的理解,这样的他注定会是五条悟心目中非常与众不同的存在。
这样的人,能下得去手吗?
不光硝子和出云粹问,他自己也会悄悄在心中问。
然而,沉默震耳欲聋,不到最后一刻,五条悟都做不出最终的决定,下不了最后的决心。
抽了好几支烟的硝子走了,风中只剩下女人身上的消毒水味和香烟的味道。
硝子从很早以前就开始抽烟,大抵她的反转术式跟自己一样也非常消耗脑力,再加上作为医生而存在,时常面对死亡,抽烟则成了她平复心情恢复精神的一种途径。
跟硝子一样,出云粹也喜欢抽烟,据她所说,她之所以抽烟就是为了强打精神。
她睡的很少,又不会反转术式,就只能依靠尼古丁去提神。
两人在抽烟上不同的一点,大概就是味道。
硝子的烟就是普通的烟,出云粹的烟里则藏着爆珠,有时候是香橙味的,有时候是草莓味的,有时候则是水蜜桃味的。
不同的味道换着抽,买到什么味就是什么味。
如果出云粹知道夏油杰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她又会作何感想呢?
这样想着,五条悟再度摸出了裤子口袋里装着的手机。
手机很安静,并没有未接来电,他给出云粹拨打了好几通电话,照理说对方应该能够看到才是,却没有回复哪怕一通给他。
守着手机等一个人的电话的感觉属实算不上美妙,如果可以,五条悟并不想喜欢上什么人。
喜欢一个人就等于变相的给了对方可以任意伤害和拿捏你的权利,在有了铠甲的同时,更多是有了软肋。
他一度也无法想象自己喜欢上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然而等这一切发生了,他才发现跟普通男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种不自觉地想要见到某个人,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想到某个人,被某个人占据了心里很大块的感觉,根本就不受自己控制。
这种感觉跟理智好像完全不沾边,自然而然就这样了,算不算是一种困扰呢?
在很多人心目中,像他这样的男人应该六根清净才是,其实不然。
手指按在了复播键上,等待接通的这段时间变得漫长起来。
跟预想中没什么分别,手机没人接,除了熟悉的没有感情的女声告诉他,他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没人接听外,其他只剩下忙音。
“粹,你到底去了哪里,是否有危险?”
在内心脆弱的时候,他想要找到一个强者来以此安抚自己浮躁的心,又因为根本联系不到人而变得更加浮躁。
~
十二月二十四日很快就来了,从前一天开始,夏油杰就一直待在布有结界的那个房间里,菅田真奈美来喊他的时候,他正在冥想。
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身边躺着的人,好在出云粹还闭着眼睛。
一个月的时间马上就要过去了,赶在出云粹彻底从冬眠中醒来之前做这件事,在夏油杰看来是正确的。
更何况,他也已经等不起了。
乙骨忧太的进步实在是太过迅速,仅仅几个月的时间就能有如此的实力,倘若继续让他成长下去,只怕是自己根本无法做到杀死他夺取祈本里香。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次的百鬼夜行,势在必行。
窗户原本是开着的,夏油杰走过去将开着的窗户关上,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要将这个房间变成密室才行。
悄声关上窗户,夏油杰走回到出云粹身边,跪坐下来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十分贪婪的注视着熟睡中的人,男人不喜欢谈第六感,他夏油杰也一样。
那些像是交代遗言一样的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说出口。
最后,他只是伸出细长的手指,再一次将出云粹铺在枕头上的红色的海藻般的长发,轻轻地在自己的食指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粹,”他小声叫她。
不再是为了表示尊敬的老师,只是她的名字。
其实,夏油杰也知道这并不是出云粹真正的名字,不过就是个随便用来应付日常生活的代号罢了。
“这样说起来,除了你真正的姓氏外,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如果我能够活着回来的话,到时候就告诉我吧,毕竟,我可是绝对值得信任的人啊。”
能够让他知道她每十年冬眠一次的秘密,能够在完全丧失行动力任人宰割的时候让他守在她的身边,这是绝对信任的表现。
既然如此,一个名字而已。
“乖乖的在这里等我,等你睡醒后,我就回来了。”
手指从红色长发的缠绕中退出来,夏油杰没有再犹豫,迈着步子往门外走去。
“要活着回来见我。”
突然出现的微弱声音令夏油杰一下子停住了迈出去的步子,他木偶一样站在门边,右手搭在纸门的扶手上。
他没回头,听到身后躺着的人继续说::“杰,我在这里等你,所以,要活着回来见我。”
“回来后,我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
好不容易坚定起来的心,在出云粹微弱又温柔的声音中一点点瓦解。
他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在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也不知道对方听到了多少他所说的话。
只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呢,为什么偏偏是自己走到门口的时候。
她到底知不知道一个人下定一个决心需要多少勇气?
可他是夏油杰,早在十年前就说过的,他跟五条悟说过,只要坚定的选择往后要走的道路就会执着的走下去。
现在,没有什么能够制止他的脚步,每一步都经过了周密的计划,已经到了不可能停下来的时候。
况且,他也想验证,自己的行动胜算究竟是多少。
“啊,”夏油杰应了一声,然后就传来了开门又关门的声音。
出云粹迷迷糊糊的想,他只是敷衍的应了一声,他没有向自己承诺什么。
这不是夏油杰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