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出云粹闭上眼睛休息。
闭上眼睛后,五条悟的话仿佛在她的脑海中有了画面,能够想象的出,二十几年前,那个有着蓝眼睛的白毛小少年,在天黑之后,是如何战战兢兢的面对这座山给他带来的恐惧。
“独自面对的时候会害怕吗?”她问。
害怕这个词其实根本无法跟五条悟联系在一起,就是因为太强了,所以想象不出他害怕的样子,又或者说无法想象这世上有什么是会让他感到害怕的。
但他却说,“会啊,会脑补,会胡思乱想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说到这里,五条悟的声音低沉了许多也轻了许多,沉默片刻,他喃喃道:“其实,跟胡思乱想衍生出来的恐惧相比,压抑和寂寞才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会很痛苦。”
出云粹也沉默了,她睁开眼睛,天色比之前更黑了,每隔几十米就亮起的一盏路灯距离她这边很远,在她看来就像一个又一个的金豆子。
微弱的光亮照不到她这边,她觉得自己被浸入了一团装在瓶子里的墨汁中,出不来,趴在瓶壁上的话,却能够透过透明的瓶壁看到外面的世界。
回忆仿佛被撕开了一个缺口,那些令她不想回忆的明显会带给她伤害的记忆,想要依靠这个缺口挤进来。
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她没有发现那个无所不能的家伙正在试图对她敞开心扉,欢迎她走进他的世界。
两边长久的沉默让那些涌到嘴边的倾诉欲顿时紧急刹车。
五条悟脸上的笑容模糊了,后脑勺无聊的轻轻碰着墙壁,他明白这怨不得出云粹。
他换了一个话题,“要不要回来,我还没吃晚饭,我们可以一起吃。”
怔了怔,那些糟糕的记忆暂时被驱离她的大脑,她随口问道:“现在还没吃吗,你回去有一会儿了吧?”
说到这个,五条悟兴致不高,甚至语气里满是不快和不满,“因为一些无聊的事情耽搁了,我现在肚子很饿,不过粹要是愿意回来的话,我不介意再等等。”
“不要,”出云粹拒绝的很干脆,她不是第一次来五条家,之前偶然间因为情报有误的问题,她上门找过五条悟。
那时候阳子夫人所表现出来的超乎寻常的热情,让她消受不了,她一个活了近两百年,光身份证明就更换了不下十几个的人,怎么经得起对方的细细盘问。
五条悟见她被自己的母亲问到差点崩溃,他一个人在旁边笑的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根上去,实在是可恶。
从那以后,出云粹就很忌讳来五条家,更怕见到五条悟的母亲阳子夫人。
对于成为谁的太太这回事,她半点兴趣都没有,更别提还是五条家这种死气沉沉的古老名门。
咒术师见过太多人间的污秽,这些丑陋与邪恶足以让他们丧失掉世俗的欲望。
活了这么久,人生三分之二的时光都不快乐,到了后面,有人能够给她快乐,她也试着想要接纳对方的时候,那个该死的人渣居然失踪了。
冥冥说相信男人不如不相信钱,出云粹觉得这是至理名言,应该打印好裱起来挂在墙上才是。
但是,冥冥又说,“出云小姐应该多恋爱几次,被伤害的次数多了之后会产生免疫,以后就百毒不侵了。”
当时的出云粹差点把酒杯扔她脸上,奈何歌姬拦腰抱着她,制止了她的行动。
“所以啊,还是搞钱靠谱。”
灌下去一杯血腥玛丽,出云粹和歌姬一起点头,男人会变成人渣,还有可能背叛你,但钱不会。
“粹,粹?”
“我听着。”
“真的不来吗?”
“不去,我挂电话了,你快去吃饭吧。”
“喂——!”
挂断了?
五条悟撅着嘴巴郁闷的看着手机,小声嘀咕,“反正也被封在路上了,就不能陪我说说话吗,嘁~”
手机被他重新丢回床头柜,等他出了房门来到走廊上后,远远地就看到了脸色难看的大长老。
五条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不怎么情愿往那边走去。
“我给你的名册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看?”
大长老语气不善,五条悟睨着他,淡蓝色的眼眸中有他看不透的情绪。
被一个小辈一直这样无礼的盯着看,时间一久,大长老竟莫名有些不自在。
“悟,你到底在看什么?”
五条悟随着大长老进去房间里面,前脚踏进去,后脚他就将纸门严丝合缝的关上了。
大长老颇感诧异,过去,他也曾单独找五条悟说过话,那时候,他吩咐这孩子将门关上,五条悟总能找到不关门的理由。
他会说:“您又不是要跟我说些见不得人的话,干嘛非得关门,开着就是,谁还敢偷听不成?”
每一次都是如此,现在,就在当下,他居然肯主动关门。
“老爷爷!”
“诶?”大长老诧异于五条悟对他的称呼,像他们这种古老名门十分注重礼仪,对于称呼更是严格,五条悟从小到大从来没这样叫过他。
老爷爷本身也算是一种尊敬的称呼,但此时五条悟的语气半点恭敬都没有,充满了冷漠和不耐烦。
他没有老实的跪坐在坐垫上,就那样手臂撑着膝盖单膝点地,用一种十分无礼的姿态面对他。
“悟,”大长老很不满,隐有怒色。
“都已经这么大的岁数了,就那么喜欢对后辈的事情指手画脚吗,老爷爷,您和其他长老平时就是用这种态度来质问和教训我母亲的吗?”
“我们……”大长老语塞,他被五条悟质问的哑口无言。
“五条家百花齐放的辉煌已经落幕了,整个御三家都没落了,五条家现在正靠我一个人在撑着,你所想象的名门的荣光正靠着我一个人在维系,对于这样的我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想着指手画脚。”
“你、你说什么?”大长老做梦都没想到五条悟会对他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还没有耳背不是吗,这不是什么好话,难道你想听第二遍?不觉得刺耳吗?”
“你、你……阳子呢,快叫阳子过来!”
大手“啪”的一下按在了纸门的门把上,五条悟冲着大长老阴沉的笑了一下,“别想着让我母亲成为你们掣肘我的工具,谁来都没用,这些话我早就想告诉你们了。”
大长老处在了一种极其难看的境地上,好在五条悟到底给他留了些许脸面,将门给关上了。
这间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所有的难堪也只有他们两个知道。